一路上我克製著自己不去多想,再三的告訴自己,錯了一定是他們看錯了,那些人背後恥笑她,從來不知道尊重她,就是這種事也要往她身上套,等著,等著確認她完好無損了,找個機會肯定要翻翻這筆帳。

此時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快點跑到證實他們說的話都是假的,自覺著很是冷靜卻渾然不知心神已經亂了,竟然連腳上鞋子沒穿都沒發現。

雨下的很大,路上本來並沒有多少行人,突然出來一群人會格外的突兀醒目,在看到那些人朝我指指點點的刹那我的心猛的往下沉,像是敏感的意識到了什麼卻不肯相信一樣。

圍著的人群自發的散開了一條路,我這時候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看不到任何的事特,滿心滿眼的隻有前方橫躺在雨水裏的人,或者說已經不完全是人而是一具焦黑的屍體了。

我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近前,輕撫著灼黑的臉龐,被雷擊傷的身體,再往下是縮短的雙腿和赤著的一隻腳,雨地上倒扣著那隻鞋子,前腳趾上破了個小洞。

前兩天我還跟她說,那雙布鞋已經破了就扔掉吧,買雙新的穿,別這麼節省了。她說隻是破了個小洞,還能再穿一穿的,等過陣子發了工資再去買新的。

她總是這個樣子,破的東西舍不得仍,修修補補總要再用上一段時間。每每看到這些我都忍不住想告訴她,其實你男人有錢,別再這麼會過了,你就是奢侈些我也供得起你。

可這些話注定是再也沒機會說不出口了,她也再聽不見了。

我慢慢的把鞋子撿回來,仔細的套到她的腳上,她向來愛幹淨,即使穿的再廉價也總是要收拾的利索,這樣子走了肯定不舒服。

鞋子穿上了,衣服也撫平整了,可是她臉上的焦黑太髒了,用力擦也擦不掉。

“你們誰帶香皂了嗎?”我無助的朝著周圍的這些人求助,可他們一個個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怪物一樣,沒有一個人回答我。

是啊,他們都不待見她,說她不要臉,不知道羞臊,對,他們就是這麼罵她的,是他們都是他們害死了她。

“滾,滾,你們都給我滾開!”我不想讓她再見到這一張張可惡的臉,彎腰從地上抱起了她:“走了紀岩,我們回家去,你說今天要給我煲湯的——”

“完了,快看,那個人瘋了!”耳邊隱隱有人在叫,可這些都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我隻想著快一點回家,雨下的這麼大她一定很冷。

走了多久我不知道,也許十米,也許是二十米,我隻知道腦子裏最後剩下的念頭就是她會冷,可家裏的爐子還沒有生,然後眼前就是一片黑,再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三天後了。

紀岩在京都這裏沒什麼親人,喪事都是同事和身邊的這些街坊四鄰幫著辦的,丁子他們聞迅趕了過來,看到我這個樣子也都跟著勸,這完全就是個意外,誰也預料不到的事。

說是意外,可我知道不單純是這樣,事後有人告訴我當時看見紀岩就站在窗外,我們的那些話她肯定全都聽見了,不然不會下那麼大雨還在外麵不進家門。

我後悔、內疚、痛苦,可再怎樣她都活不過來了!丁子他們勸我想開一點兒,可我怎麼能想開,如果不是我的惡劣行徑,她又怎麼會慘死?

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任丁子他們幾個如何的勸慰也改不了打定的主意,他們一看勸不了一個個也就隻能搖頭歎息的離開了。

我仍舊住在那間小平房裏,每天都去工地上班,下了班回到住的地方,看著到處都留著她痕跡的屋子,做飯的時候她會守在我身邊,燒水的時候她會站在那裏衝著我笑,晚上躺下仿佛她還在我的身邊。

一天天過去,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走後時間的概念對我來說已經很模糊了,這其間家裏人也來看過我,他們的勸說也同樣沒能讓我改變主意。

我不能走,如果走了恐怕連最後這點念想也沒了,留在這裏至少還能時不時的‘看’到她。

他們說我瘋了,我知道我沒有,我隻不過是太想她了。

得到的時候不珍惜,隻有失去了才知道難能可貴。這話說的就是我這種人,不值得任何同情和可憐。

如果這時候要是有人能大聲的罵我一頓興許還能好受一些,可惜的是知情的人不會罵,不知情的人更是不能罵,也許隻有這樣讓自己皮肉受些苦或者真的死去才能贖去些我的罪過。

那一天來的突然又仿佛早在預料,火舌竄進屋子裏的時候我已經醒了,周圍強烈的溫度和濃煙讓我感到呼息困難,可我卻覺著有股難言的快意,火勢迅速的漫延開來,皮肉被火舌舔噬的那刹那,我仿佛又看見了她,烈焰裏她笑的是那麼溫柔甜美。

這樣走了真的很好,再也不用品嚐那心被剜出了一樣的痛苦,再也不用一個人空虛的似要發狂,很好,真的很好!

紀岩,是你來接我了嗎?好,我這就跟你走,再也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