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逢除夕, 大雪紛飛, 瓦上霜又厚了一層, 卻絲毫掩不住人間煙火, 團圓溫情, 待到暮色.降臨之時, 男女老少齊聚一堂, 笑語喧闐,熱鬧十足。
夜府倒是比平時安靜不少,大部分奴仆都被夜懷央遣回家過年了, 隻留下了月牙和辭淵,盡管人不多,月牙還是做了一大桌子菜, 又掛上銀幡及百喜燈, 年味頓時濃了起來。
夜懷央施施入座,瞧著屋子裏簡單卻不冷清的布置有感而發:“頭一次在自己家過年, 倒是格外清淨。”
“可不是。”夜懷信挾了一筷子金酥肉條放進嘴裏, 隨後就遭到夜懷央的瞪視。
“可不是什麼?我是受了傷不方便回本家, 你一個四肢健全的賴在這裏不回去像什麼話?畢竟長輩們都在那兒, 怎麼說也該回去請個安。”
夜懷信嘴角抽了抽, 道:“你快放過我吧, 別的不說,大伯家那幾個混世小魔王鬧起來能把屋頂都掀了去,我可不去湊這個熱鬧。”
月牙在一旁捂著嘴輕笑:“是了, 幾位小少爺最喜歡讓少爺給他們當馬騎了。”
夜懷信虎著臉佯怒道:“差不多得了啊, 你個小丫頭片子,老喜歡拆本少爺的台是怎麼回事?”
“少爺恕罪。”月牙涼涼地請著罪,麵上笑意不減。
談笑間酒已經暖好,月牙從爐子上拎來一隻六角錫壺,給夜懷信斟了滿滿一杯,隻見他雙指夾住酒樽,繞著鼻尖晃了晃卻不喝,扭過頭對夜懷央說:“懶向門前題鬱壘,喜從人後飲屠蘇,姐,你這壇好酒還真是應景,我喜歡。”
夜懷央淡淡地啜了一口茶,道:“既如此,今年就由你來說祝詞罷。”
“唔……那我便祝姐姐來年覓得一位卓爾不凡的夫婿,如何?”
說著,他賊兮兮地朝隔壁望了一眼,意有所指,豈料夜懷央毫無羞窘之色,反而悠然一笑,道:“說得好,月牙,把東西給他。”
月牙從袖中掏出一枚紅封,恭恭敬敬地遞給夜懷信,“少爺,這是小姐給您準備的壓歲錢,您可收好了。”
夜懷信瞠目結舌了好半天,反應過來之後衝夜懷央拱了拱手,滿臉正經地說:“姐,我服了。”
“認服就好,看你還多話。”夜懷央剜了他一眼,卻是忍俊不禁。
夜懷信沉默了一會兒,忽地仰首喝完了杯中酒,轉而對她道:“你不妨也贈我一句祝詞,就祝我……祝我明年闈試順利通過罷。”
“你要參加春闈?”夜懷央放下手中雙箸詫異地盯著他。
“怎麼,不相信?”夜懷信挑眉道。
“倒不是不信你,隻是你素來厭惡朝堂的爾虞我詐,怎麼突然想起考科舉?”
“我是厭惡,至今依然如此。”夜懷信笑了笑,眉目間有無奈,也有一往無前的堅定,“隻不過時局不來就我我便要去就它,忍過這一時,若能讓天下百姓免受貪官汙吏糟蹋,那豈不快哉?更何況夜家也不能讓大哥一人苦撐,我總該做出些成績,為他分憂解難。”
夜懷央心中微震,緩緩握住了懷信的手。
確實,夜懷禮現在雖然是關中統帥,手握重兵,但這隻是在王謝相爭且白家不被皇帝寵信的情況下,若哪天這個平衡被打破,他隨時都有可能麵對兵權被奪的局麵,所以他們要趁現在加固夜家在朝廷的勢力,隻有把新鮮血液輸送進去,這棵參天大樹才會屹立不倒。
夜家到她這一輩人才寥寥,幾位堂兄都不爭氣,唯有懷信天資不凡,但她也知道他的心性,是以從未勉強,誰知今天他居然主動提起,著實讓她欣慰不已。
“大哥若知道你說的這些話定會很高興。”
“等我考上了再高興也不遲。”夜懷信舉杯與她輕輕一碰,眼中滿是不羈的笑意。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焰火衝天,眾人側首望去,隻見大朵煙花在空中綻放,噴湧成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圖案,如華似練,無比炫目,坊裏坊外霎時亮如白晝。
“小姐,是瀾王府放的煙花呢!”
夜懷央眸光微微一斂,尚未出聲便聽見夜懷信涼涼地說:“是為了哄新來的侍妾才放的罷,王爺還真是好興致。”
侍妾?
夜懷央的眉心似湖中波浪般浮起又沉下,快得讓人無從察覺,“什麼侍妾?”
“前幾天我出門接靈兒的時候看見太後送了人來,好像是王家庶族之女,說是佳節當前瀾王身邊沒個人照看,未免淒涼,便讓自家侄女前來相伴,依我看,就是隨口找了個名目來監視他的……”
夜懷信話未說完,夜懷央已經拂袖起身朝門外走去,瞧方向應是去了淩雲閣,他使了個眼色給辭淵,辭淵立刻跟上去了。
相比夜府的靜謐,瀾王府那邊卻是火樹銀花盛放不絕,一名衣著豔麗的女子站在院子裏的空地上,手持長香,挨個點著腳下的煙花筒,時而高興得手舞足蹈,時而嬌羞地回眸一笑,動靜不小,看起來甚是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