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陸珩在秋楓院待了一下午, 傍晚時分才回來, 夜懷央聽到他說謝芸的病情有所反複, 立刻讓人從山下購買了許多靈藥給她送過去, 又過了幾天, 她親自去了秋楓院一趟。
謝邈見到她還是十分客氣的, 畢竟楚驚瀾救他在先, 夜懷央送藥在後,比起人情淡薄的謝家不知好了多少,他心裏非常感激他們。
夜懷央與他寒暄了幾句就進房去看謝芸了, 來得湊巧,她剛好醒著,身上披了件黛藍色的寬鬆絲衣, 半躺半坐地倚在床頭, 人雖然看起來瘦弱無力些但氣色還不錯,於是兩人就隔著紗帳聊了一會兒。
“你的傷都好了嗎?”
夜懷央忍不住同她打趣:“多虧了陸珩的藥, 已經不礙事了, 說來我之前還小看他了, 當年京中盛傳的妙手醫君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啊。”
提到陸珩, 謝芸那雙翦水秋瞳不知不覺染上了一抹亮色, 連帶著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他向來是這般厲害的, 先皇還健在時都是由他開方子調理身體的。”
“那你呢?”夜懷央挑了挑眉梢,頗有些揶揄的味道,“這些天你身上用的嘴裏吃的可都是他親自調配的, 你就沒覺得倍感舒適?”
聞言, 謝芸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欣喜。
“話雖如此,可你知道麼,他每天過來送了藥就走,我連他一麵都沒見著……其實我也明白,能像現在這樣我應該滿足了,可就是控製不住我自己……”
她垂下螓首,雙手緊絞著絲帕,似乎含著難以訴說的哀傷,夜懷央安靜地看著她,眸中閃過一縷精光,爾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該滿足,今日的局麵並非你造成的,為何要你來承擔這一切?你須明白,陸珩心中那把鎖不是你上的,你要解開就必須去找那個拿著鑰匙的人,在這自怨自艾是沒有用的!”
謝芸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卻隻是扯了扯幹澀的唇,語調淒涼:“他是我叔父,我能把他怎麼樣?”
夜懷央驀然站起身來,容色淩厲,眸底竄著火苗,似有些恨鐵不成鋼。
“他做那些事的時候又何曾顧及過你這個侄女?讓你去給陸太傅奉茶,成為殺他的劊子手,正好又借此除去了你腹中的骨肉,讓你和陸珩徹底一了百了!你們走到今天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你難道不恨他?”
“我是恨他,可又能如何?”謝芸閉了閉眼,兩行清淚滑下臉龐,“他的所作所為號稱全都是為了謝家,也確實因此受皇上重用,長老宗親都看在眼裏,讚揚他尚且來不及,誰還會記得我這顆被犧牲的棋子?”
“為了謝家?”夜懷央冷冷一笑,風輕雲淡地扔出一句話,“殺掉你父親謝潛也是為了謝家麼?”
“你說什麼?”謝芸猛然抬頭,圓眸睜得極大,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說,你父親不是因為突發心疾去世的,而是謝淵設計害死的。”
“不可能!我叔父不可能這麼做的!”
謝芸繃直了身體,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向夜懷央喊出這句話的,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說的是假的,可不知為什麼,她忍不住劇烈顫抖,就連背後的傷口崩裂了都沒有察覺,血很快就浸透了絲衣,團團濡濕洇開,猶如暗色烈焰般灼燒著人的神智,夜懷央眸光一轉便看見了,終是不忍心再說下去,伸出雙手沉沉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讓她平靜下來。
“妹妹,你在騙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