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瀾想得頭都大了一圈,總算是有了點辦法。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生怕說錯了一個字。
“文軒兄,我們馬上就要告辭了。不如順路把小美姐的帽子捎回去?”不料對方怔怔地看著帽子,好像沒聽見。
陳醒低頭踢了他的小腿一下,他趕緊閉了嘴。
章文軒沉默片刻,終於說話了。
“正好,你們去送帽子,也幫我把落在她家的醫藥箱取了吧。我和你們一起走,但不會進去了。她病了,需要清淨。人多了不好。”
看來這個借口不賴。他在前麵走,啟瀾和陳醒幫著他推了那輛自行車跟在後頭。沿路的街景很熟悉。尤其是那一道彎如月牙的石橋。
啟瀾記起來了:上次小美下班,約他在明光橋見,傳了章醫生被捕的信息來。當時就估摸著她肯定住那附近,具體地址卻不知。
他們其實老早就想問了,但他的狀態不太好。兩人都不敢提。難得他主動帶路。醫院離明光橋不遠。三人都走得不費勁。經過一處花店,章文軒忽然停下,恍惚著往店裏去了。
等他出來時,手裏就多了兩把開得恰好的梅花。看得啟瀾和陳醒都有些感動。人是憔悴,可腦子還是清醒的,買花都要一雙,不讓小美起疑。
“小瀾,小陳,辛苦你們替我拿給她吧。別說是誰送的,取了箱子就回來,我在她家門外等你們。”
小美的房子在一處敞亮的胡同的中段。周圍很安靜,不臨街,也不擁擠。這處兩層的小樓房原本是她從一個獨身的太太手裏租來的,租金付了兩年。
今日嬸嬸來,勸她盡快養好身子去相親,然後故作大方地說,院長待她比親生的還好,在半月前就把房子花高價買下。
小美冷冷地看著那張被嬸嬸的香水味浸得有些惡心的房契。她沒給這位長輩留一絲情麵。“您收回去吧。如果隻值這麼一張薄薄的紙,未免我也太廉價了。”
院長太太看著房契在她手裏撕成兩半,騰地站起來指著她鼻尖罵道:“你仗著自己年輕貌美的資本,反了,反了!”
小美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你不也是仗著自己當年有姿色,擠走了原配才嫁給我叔叔的嗎?”
當著石媽的麵,她給侄女揭了老底,這素來愛裝大家閨秀的女人一下子尖叫起來。“我再如何,也好過你母親嫁給東洋人,不要臉的大賤人生的也不是什麼好貨!”
小美忍無可忍。走到書櫃前,想拿藏在裏麵的手槍,多虧石媽眼睛不花,動作也不慢,拚出全身力氣把她的手按住了。
這時,樓下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院長太太麵紅耳赤怏怏地下樓去了。
啟瀾和陳醒,還有站在三米之外的章文軒,都看見了一個打扮體麵的貴婦毫不體麵地朝著窗戶上吐痰。
她解恨地拿手絹抹了一把嘴邊的唾沫,拉了拉羊毛披肩,頭也不回地上了一輛停在屋前的黃包車,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