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春紅幾度夢中歡 2.7.0135(3 / 3)

弘允之側有士兵上前來簌簌說了幾句,弘允眼眶微紅,壓抑著迫切:“快,快請王後!” “錦兒,錦兒來了。”

弘皙道:“嫂子定是聽聞風聲得知五哥還活著,迫不及待來找五哥了,哈哈。快去將代王後請來!今日總算闔家團圓,五哥,咱們的好日子來了!”

弘淩目光鎖著那道纖細的影子,迫切與渴望在看見士兵將錦月截住往弘允那方引的時候,盡數熄滅了。

“既然是你的選擇,那朕,便尊重你的選擇……”

錦月被截住,在兵營中失去了方向,而後便見遠遠的皇城上,弘淩似乎有冷淡的一笑,寒徹心扉。

弘淩顫顫,拔出腰間長劍,朝天一揮。

立時,城頭信號煙火燃及天際,立刻四方有殺聲傳來,卻獨獨不見一個士兵。

人還遠,可聲音已經先行傳來,可見士兵數量之多!

弘皙:“這,怎麼回事!”

弘允也顧不及與錦月重逢,耳中殺聲陣陣。這就是他心中的疑點,所以弘淩究竟謀劃了什麼?“別慌,我們已經攻入長安,不怕!”

燕兵立時慌了,他們不過數萬人,難道,難道朝廷一直潰敗退縮是在此設了埋伏?

定是埋伏,不是埋伏怎會如此大陣仗?

錦月被馬顛簸得頭暈眼花,先是耳朵裏弘允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讓她更不知情況,而下又是不知哪裏傳來的殺聲,渾身神經的都繃緊了。

終於,看見一大片黑雲密密麻麻靠近。

不,不是黑雲,是身著黑甲的士兵,跑著整齊的隊列、拿著盾牌三麵包圍而來。皇宮城頭弘淩之側的士兵也多了起來,立刻情勢反轉。

“該死!”弘皙慌了。

弘允尚且鎮定,隔空與弘淩對視。所以弘淩,你究竟要做什麼,在車裂之刑下偷偷將他換下關押牢獄,又放任他攻入長安,又突然出現這麼多軍隊。

所有喧囂,在天子揮袖之後,萬籟俱寂。

“代王,朕已經等你很久了……”

錦月看清形勢反轉,城頭弓箭手對準弘允的陣營,急道:“不要殺他!”

弘淩聽見了錦月無意脫口的這句話。

他隻冷冷看來,不住的冷笑,從未有過的冷。錦月渾身一顫,從未見過弘淩這樣冷漠、殺戮的神情,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可他終究一句話沒再說,眾人正在奇怪,便見皇帝一口鮮血從嘴角汩汩溢出,猝不及防墜下數丈城頭。如斷線的風箏,撐到極致而斷裂的琴弦。

“陛下!”

“陛下!”

錦月心頭猛一跳,失神墜下馬來,由不敢確定那不遠處落在血泊中的男人是誰……

“弘淩……”錦月不顧腿上,跌跌撞撞跑過去。

“弘淩!”

……

變故突如其來,不容讓人弄明白緣由。

弘允亦然,看著錦月跪在弘淩身側,一瞬間,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弘淩的用意,心頭氣血翻湧。

**

這個冬天的雪花又大又飽滿,皇帝駕崩的報喪鍾是半月前敲響的。

讓人恐慌的內戰風波終於在七日前聖旨傳召下來的時候,平靜下來。

竟……竟都是誤會!

長安迅速有恢複往日的熱鬧,因為沒有硝煙戰爭,街道隻是有些亂,建築並未被破壞。

酒館又重新繁榮,說書先生生意極好,說著最近的戰事——

“原來竟是代王弘允秘密接受了先皇削藩的任務,假死以南下去燕國,先說服了燕王,領兵護衛長安,秘密帥兵各自去九位諸侯王封地,兵壓城下,下旨削藩旨意。”

“原來竟是如此?那麼說什麼戰爭,其實是假的了,難怪我聽說這一路來朝廷軍一直退讓並未發生什麼實質衝突。”

說書先生嫌他打岔,將他轟走。“去去去。”喝口水繼續道:“代王和燕王這回可是大功臣,諸侯王戰亂時不兩年就要發生幾回,這次削藩可永絕後患,先皇這一招聲東擊西可謂用得極妙啊。”

“代王仁德,心懷天下,先皇遺詔封為晉陽侯,七日後便繼位新皇,王後尉遲錦月為皇後。而且我聽說,那遺詔中還寫明,代王不得立後宮,隻能一妻,否則群臣可廢立,不知真假……”

“說起來,先皇雖然行事有些荒唐亂倫常,但剪出朝中幾大家族勢力、平衡各家,又削藩穩定朝綱,其實很是了得啊,掃除了所有障礙,新皇繼位後便是一片坦途了……”

“可惜了,重病不治啊……”

……

長安如舊,皇宮如舊,寶華殿焚香漫漫,迷了錦月的眼睛。

冬日雪大,錦月身上素白的喪服與腳底的雪融為一體。鳳袍長而寬大,沉重的金絲銀落,讓行走也也極為緩慢,也或許不是金絲銀落,而是“皇後”這兩個字,讓人沉重邁不開腿。

秋棠還了棲鳳台尚宮的女官服,上前來:“皇後娘娘,奚官局的人來稟說出殯所用的物品都已準備妥當,皇陵那邊也準備好,隻是……”

“隻是什麼?”錦月語速冷淡,目中映著白皚皚的世界,仿佛人也跟著蒼白下去。

“隻是先皇遺詔,讓淑貴妃陪葬隨侍地下,淑貴妃抵死不從,在昭雲殿又哭又鬧,宮人們也奈何不得。”

錦月眼中一狠:“不從?由不得她!他要的東西,本宮必為他準備好……”

錦月冷肅的眼眸泛了一層水光,又迅速凝結成薄冰,碎成眼中光點。

錦月走進雪裏。

秋棠一怔,撿起傘催青桐趕緊跟上。她們不敢在錦月沉思時上前叨擾,就遠遠隨著。

二女就在後頭小聲搓著手、哈著白氣說話——

“先皇喪事,娘娘事事親自操辦,不容得一點疏漏,先皇喜歡的東西每一樣都準備了,大大小小竟然裝了幾大間倉庫。娘娘心裏還是記掛先皇的。”青桐道。

“何止是記掛這樣簡單啊……”

秋棠說著、換位想著,立時便紅了眼眶。

“娘娘與先皇本是一對,娘娘一直因為先皇有三妻四妾而不願與他複合。不曾想,先皇竟病逝前立了遺詔讓代王殿下繼位,並隻準許殿下有娘娘一妻……”

青桐不解:“秋棠姑姑,我一直不明白為何先皇要如此做?”

秋棠歎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先皇一直想給卻不能滿足娘娘的。這樣做大概是個償還,給娘娘錦衣玉食、無憂無慮日子,不需要爭寵,沒有姬妾,夫妻平等,白頭偕老。”

“原來是這樣……”青桐再也說不出話,感同身受,哭了出來。

“娘娘都沒哭,你哭什麼,讓娘娘看見心裏多難過?”

“娘娘是皇後,不能人前落淚,我是替娘娘哭……”

不遠處朱紅宮牆轉角,曹全立在新皇身側,看著主仆幾人一前一後往昭雲殿去。

弘允眼中含了絲陰鬱:“弘淩交代你轉達的話,究竟是什麼。先前朕未登基你誓死不說,現在朕已在祖廟接了印綬、受百官朝拜,你可以說了!”

曹全躬身如同尋常奴才對主子說話,自是不如對弘淩的恭敬、由衷的愛戴,卻也恪盡禮儀,跪下道:“奴才鬥膽,請陛下先恕奴才死罪。”

“好,無論你說任何話,朕恕你無罪。”

曹全吸了口氣,回想了弘淩所交代,道:“先皇要奴才轉達陛下的原話是:弘允,你的性命、你的榮耀、你的太平江山,都是朕所施予。朕將所有都施給你,所以……”

曹全看了眼錦月消失的方向。“所以,用朕所給你的地位與榮耀,照顧好她。”

弘允大笑起來,憤怒、快意,又轉蒼涼。“他竟將我算計了,弘淩,你竟將所有人都算計了!我何時要你施舍?!”

可……

這份施舍,他終究無法拒絕……弘允望著錦月留下那串腳印,心中鈍鈍的痛。

弘淩是死了,可他死的那一日卻永遠活在了錦兒的心裏,而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走進她心裏。

弘允驟然明白了那日皇城上弘淩的笑容,那不止是個冷笑,更是個勝券在握的笑容,睥睨天下、睥睨他的笑容。

這個從小不愛說話的哥哥,到底把他算計贏了!

他竟輸給了個靠服毒過日的瘋子!

弘允仰望蒼天白茫,雪花片片。這江山萬裏,他實在得之亦無味……

“嗬。他擁有一切,卻獨獨活不長,也是可悲。”

弘允自是知道了弘淩病入膏肓而死,心下既是藐視,又是蒼涼,五味陳雜,終還是沒有跟去錦月的方向,而去了宣室殿。

餘生,他隻怕都要孤老那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