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8金鑾寶殿(2 / 2)

李衛很快看到了玄燁站在中和殿的月台上,周圍聚著宗室、大臣、侍衛。雖說還沒到開宮門進宮上朝的時候,住在內城的宗室、大臣、侍衛還是得了信,趕著進宮來滅火。

玄燁的臉色在漫天的紅色裏,慘白著,昨天的喜悅到了今天已經給這一把火燒沒了。他的燒是退了,可是太和殿卻燒了起來。這是醜時,西禦膳房裏六名燒火的太監用火不慎引起,結果火起後,一路延燒至後右門、中右門、西斜廊。

冬日裏本就幹燥,又有著凜冽的北風,更是火借風勢,燒得旺著。現在寅時(淩晨3點到5點)已經燒到太和殿正殿及東斜廊、中左門,整個太和殿都在火海裏了。

玄燁看著下麵的人來回地奔跑著,把銅質鎏金太平缸裏的水往太和殿上潑著。一桶水上去,火沒有滅,反而往上竄起,水發出“吱”一聲,成了一縷縷的白煙,霎間不見了綜影。玄燁把身邊的禦前侍衛全派了過去救火,宗室們也自告奮勇去了,年輕些的大臣也去了,隻是火勢還是沒有控製住的跡象。

李衛瞧了瞧玄燁的神色,不知道霽蘭的事該不該說,悄悄地給自己師傅梁九功打了個眼色。梁九功眼睛左右擺了下,意思不是時候。

玄燁注意到了,卻沒有心思管。現在隻有太和殿才是他最關心的。太和殿,那是金鑾寶殿,是他八歲時登基的地方,也是他兩次封後的地方,更是他平三藩命將出征的地方。而現在三藩眼看著要進入尾聲,台灣指日可收複,太和殿卻燒了。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地震,十二月初四太和殿又被焚毀,難道這是天要亡大清的前兆?玄燁不信。明永樂十九年,太和殿遭天火雷劈,明朝都沒有亡,大清更不應該。

到了巳時(早上9點到11點),太和殿那一片能燒得都燒沒了,火也滅了。玄燁在寒風裏已經站了幾個時辰了。一桶桶的水扔往黑色的殘垣上波著,滅掉最後的餘火。

梁九功低低地勸著:“主子,這水已經走完了,先回去換件衣裳吧。”

玄燁的眼睛仍盯著已經成了黑土焦地的太和殿,他想喊,他想罵,他甚至想哭,可他什麼也沒做。那裏還有他的臣子,他不能做,他是皇帝,是這個帝國的中心。中心不倒,四海九川才能穩定。

梁九功看玄燁沒動,琢磨著該怎麼勸,衝著李衛打了個眼色。

李衛精靈地靠近,低著聲說:“主子,奴才已經把主子的口諭帶去給了奴才貴主子宮裏的霽姑娘。霽姑娘謝過了主子的恩,也關心著主子,隻是不能到前邊來看看。”

玄燁動了下,卻沒回答李衛的話,沿著台階走了下去。

李衛不知道該怎麼辦,又給梁九功打了個眼色。梁九功頭微擺,自己先跟著玄燁往台階下走了。李衛知道了,也跟著過去了。

玄燁一直往太和殿走去,他要看看已經燒沒了的太和殿。

納蘭容若迎了過來,臉上、身上全是灰燼,頭發、眉眼全是灰白色的,到了玄燁跟前跪了下來:“主子,前麵怕還沒有走完水,還是別過去了。”

玄燁沒有理會納蘭容若,又往前走。

納蘭容若站了起來,跟上了玄燁,走到了玄燁身側。他不知道玄燁要做什麼,而他能做的隻是盡一個臣子、一個侍衛的職守,保護玄燁的安全。

玄燁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住了腳步,對著李衛道:“你帶她去昭仁殿。”

李衛跪了下來:“嗻。奴才這就去。”站了起來,快步退著。遠了才轉身跑著去了。李衛跑了一段,又奇怪他幹麼要跑,他今天怎麼盡做奇怪的事,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玄燁坐上了暖轎往昭仁殿而去。

納蘭容若看著昭仁殿的方向,嘴角不自然彎了下,又想到了石濤托他的事,他卻一直沒有打聽清楚。這個人就像湮沒在了重重宮帷後麵,沒有了一點聲息。

玄燁回到了昭仁殿,才進西暖閣,就看到了那道紫色的光影,像把利劍,劃破死亡的暗影,讓他回到了生機勃勃的人間。

霽蘭的眼裏滾著晶瑩透亮的淚珠兒,在冬日正午的映襯下,特殊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