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0珍卉含葩(1 / 2)

霽蘭坐在去南苑的車裏,一直都像在做夢,這兩天的事真的就像在做夢。昨日,內務府給她這派來個官女子並一個精細嬤嬤,幾個水上嬤嬤和燈火嬤嬤。西圍房那不再是她一個了,有了人氣,她倒不自在了。

沒進紫圍子前,她跟前也有人侍候,想著素妞和奶嬤嬤張氏,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好,應該是好的,可能是在額捏跟前侍候著。隻是進了紫圍子,她已經開始在適應侍候人,如今突然有人來侍候她,霽蘭就覺得好像她辛苦繡了幾個月的花樣,眼瞅子要繡好了,結果被人一剪子給剪掉,她的心血算白費了。

隻是這事到底不是剪壞了花樣子,那是官女子都盼著的事。霽蘭要是說惋惜痛心,也知道對不起玄燁,是大不敬。

“南苑怕是快要到了,霽姑娘。”盤腿坐在車墊子上的青青笑著道。

霽蘭低頭看了眼青青,大約二十一、二歲的年紀,笑容溫婉,模樣俏麗,論年紀、論在宮裏的年限都是應該讓自己稱呼聲“姑姑”的,現在卻坐在車墊子上侍候自己,總有點不習慣。

“你來過南苑?”霽蘭低低地問。

青青倒是很大方:“嗯,前麵孝昭皇後在的時候,跟著一道來過。”

侍候過孝昭皇後的人,霽蘭多看了兩眼,青青是跟別的官女子不太同,說話透著些書卷氣:“‘青青’是取自‘瞻彼淇奧,綠竹青青’吧。”

“是,這是奴才阿瑪給奴才取的名字。”青青提到了自己的阿瑪,眼神閃爍了下。

霽蘭點了點頭,這兩日她漸漸習慣別人對她自稱“奴才”了:“你阿瑪是……”

青青坦然地道:“奴才阿瑪前兩年才外放了浙江布政使。”

霽蘭沒有再問,知道青青是正白旗旗鼓佐領下。雖說是算在了滿洲旗下,卻還是漢人。跟著石濤師傅讀書,也知道漢人講究避諱的。霽蘭不知道的是青青的母親文氏就是玄燁的乳母。

車子停了,青青挑起車簾露了條縫,張望了下:“到了。”卻並不侍候霽蘭下車,等著外麵跟著的嬤嬤們清好了場,才動。

霽蘭看著青青的樣,知道青青怕是比塔娜的經驗還老道些:“你在紫圍子裏多少年了?”

“算算也有十年了吧。奴才頭裏侍候孝昭皇後,後來孝昭皇後薨殂,奴才也沒分到別的宮去侍候別的主子,一直就在坤寧宮裏。奴才還以為,就這樣給人忘了,一直要待在坤寧宮了,沒曾想前兒個,內務府說把我撥到姑娘這了。”

霽蘭的心裏又動了下,前天,前天聽說主子從慈寧宮回來,就又病倒了。居然還惦記著自己。霽蘭的眼睛紅了,自己不過是草芥之命,卻讓主子這麼惦記著。著火了怕嚇倒自己,連邊上東圍子的貴主子也沒有告訴,就告訴了自己。再遠的,自己這條命也是主子救的,主子要自己什麼,那都是應該的,更何況還有這大的恩情就是死了也無以為報。

青青看了眼神情恍惚定定發呆的霽蘭,猜到霽蘭在想什麼,歎了口氣,這麼一個老實本分的像天一樣純淨的水晶玻璃人,日後若是能一直得著主子的寵愛還好,若是隻不過是兩天的新鮮勁,怕在這紫圍子裏沒幾天就謝了。

青青有些不忍,笑著道:“姑娘,掀開點車窗簾子看看外麵的景色,這裏不是紫圍子,規矩都鬆了。”

霽蘭依言小心地掀開了點簾子,看出去,因是冬日,有些蕭瑟,枯黃的草在風裏搖擺著。

“春日裏來才叫好看。那時草是綠的,花是紅的,鳥也叫的歡,不像現在,看著全是黃黃的,宮門口那些樹,全是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好看。除非下了雪,那才叫好看,去水澤子那,還能看到天鵝呢。”青青抱怨著。

霽蘭笑了下,進了紫圍子大半年了,頭一回再看到外麵的景致,霽蘭還是新鮮的。

青青也在扒著車簾子看:“姑娘,東麵那條河就是涼水河,西麵的是小龍河,上麵那座橋還是明朝修的,咱們剛才就從那過來的。”

車外的嬤嬤打了個暗號,青青挑起了車簾子,把車裏的踏凳遞給了外麵的嬤嬤,自己先跳出去,再扶著霽蘭下了車坐上了暖轎,抬著往東宮的後麵走。

南宛這,共有兩處行宮,這回玄燁來住的是順治十五年時修繕的明朝看守南苑太監所居的屋子,稱為“舊衙門行宮”,簡稱“舊宮”。因位於南苑東部,故又稱“東宮”。南苑的西麵自然還有個“西宮”。

等進了宮裏,霽蘭坐在暖轎裏,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下了轎,迎麵就是“珍卉含葩而笑露,虯枝接葉而吟風”的一株老梅,上麵幾朵黃色嬌豔的臘梅在寒風裏抖著開放,散發著縷縷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