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蘭摸著臘梅的樹枝,想著林逋的詩,隨口念了出來:“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你讀過書?”玄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霽蘭慌得跪了下來:“奴才不知道主子來了,接駕來遲。”
玄燁看了眼臘梅,俯下身輕輕扶起了霽蘭:“是我讓他們別說的。剛才你站著這臘梅下,說不出的好景來,若說了反倒掃了興。這裏不是家裏,不用那麼拘得緊。”
“家”霽蘭的心跳了下,太監官女子們說“紫圍子”,主子說“家”,那她呢?
玄燁隻站了會兒,就走了。霽蘭換過了衣裳,聽青青說來,玄燁是帶著太子去打獵了。霽蘭知道青青是好意,怕她多想,隻是她怎麼可能不多想。窗戶都在了眼前,捅一下就破的窗戶紙,能不破麼。
到了南苑,天色就開始暗了,怕是要下雪了,青青興奮著,說這下了雪,南苑的景致會有多好。霽蘭也有幾分興致,不再去想窗戶紙的事,瞅著天色就盼著下雪。
到了下午,真就開始飄雪了,才些零散的,再接著就成片了。沒了管束的霽蘭跟青青商量著怎麼賞雪。玄燁卻派人來傳話了,讓霽蘭去宮門口。
青青一邊給霽蘭換著衣裳,一邊說著:“姑娘,別慌,奴才跟嬤嬤們都會跟著,不會有事的。前麵孝昭皇後,主子也這樣讓準備著,就是孝昭皇後坐著車兜一圈,連馬也不給騎。”
霽蘭點著頭,跟著前麵來引路的乾清宮那的小太監往前走。到了宮門口,那隻有玄燁和內侍。霽蘭跪下行禮,肚子裏想問要去做什麼,嘴上卻不敢問。
玄燁看人拉過了馬:“你騎過馬嗎?”
霽蘭看了眼馬:“回主子的話,騎過。奴才家裏教過奴才騎馬。”
玄燁笑了:“你家裏看來教了你不少,讀書識字,還會騎馬。國文(清把滿文稱為‘國文’)會讀會寫嗎?”
霽蘭低著頭:“回主子的話,奴才會的。”
“你阿瑪是哪位?”玄燁隨口問著,理著馬的鬃毛。
“奴才阿瑪是內管領。”
玄燁拍了下馬脖頸:“怪不得,你們內管領家的女子是要比別家多學點。既然你會騎馬,就騎一匹。”小太監忙去又牽過來一匹棗紅馬來。
玄燁翻身上馬,看了眼霽蘭:“你阿瑪是內管領的哪位?”
霽蘭踩著小太監的背往上上馬:“奴才阿瑪是阿布鼐。”
玄燁拉著馬韁繩的手頓了下,怎麼會是他?算了,以後再告訴吧,別壞了今天的興致。
霽蘭想問自己的阿瑪現在怎麼樣,卻知道這是不合規矩的。紫圍子裏的人是不能打聽外麵的消息。就算主子對自己處處照顧,這個例也是不能破。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想必家裏都是好的。
出了宮門,外麵的雪不大不小飄著,南苑的景致越發好起來。這南苑從元時起就是皇家苑囿,憑著永定河故道,形成大片湖泊沼澤,草木繁茂,飛鳥禽獸麋鹿聚集。元代稱為“下馬飛放泊”。意思就是騎上馬,一會兒可以飛鷹放狗的海子處。明代是的燕京十景中的“南囿秋風”。
前麵有人開道,玄燁和霽蘭給護在了中間。隻是霽蘭覺得她是跟著玄燁走,馬沒有跑起來,霽蘭穩穩地騎在馬上。
騎了陣,玄燁便縱馬飛奔起來,護從的侍衛內侍都跟著加快了速度。霽蘭不敢不騎快點,也揮鞭打了下馬,沒給落了下來。
玄燁回頭偷眼瞧了下霽蘭,悄悄抿嘴樂了下,又用馬剌踢了下馬肚子,座下的馬又跑快了幾分。霽蘭以前沒騎過這麼快,可今兒個她不敢落下,咬了下牙,也跟了上去。
這麼著騎了陣,玄燁不時催馬快點。霽蘭就跟上來些,小臉已經給嚇得跟雪一樣白,又因為催著馬跑,臉上又像梅一樣豔了。
玄燁愛煞了,卻也知道再騎快了怕是霽蘭要摔下馬了。一個女子能跟著這麼騎,不容易了。眼瞅著也要到晾鷹台了,便緩緩地勒住了馬。
霽蘭也跟著勒住了馬,讓馬慢慢地跑即而走了。隻是這心卻越跳越快,人越來越軟,手腳冰涼。等看著玄燁下了馬,明知道要下馬,卻使不出半點勁來。霽蘭一閉眼一咬牙,從馬上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