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願意為她去死。
十五歲的少年,在醉酒後,混混沌沌間,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來。年少時的感情簡單直接,不把生死放在眼裏,總是可以任意揮霍。
聞蟬看到李信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他唇角就彎了一下,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好啊。”
依然是鼓樂聲,少年少女手碰在一起,顫抖著拉住了。
一左一右,一輕盈一笨拙,一腰肢柔軟一手長腿長。月光在手上跳躍,曲聲在周圍重複。
風涼夜冷,多少相識的男女天各一邊,久望成思;又多少因緣際會的男女在此相會,眉目四對。
李信和聞蟬在清風中跳舞,在村民圍觀中跳舞。少年於此太笨,常擋了女孩兒的路,壞了她的節奏。聞蟬倒不生氣,就是翹著唇,露出嘲笑的眼神來。
她在教李笨蛋學舞中找回了自信心與優越感,樂此不疲。
她彩蝶一樣,踩著樂聲,在他的身側旋轉。
今夕何夕,月籠青天,飛星成河,纖雲弄巧。踩在月光裏,光波樹影蕩在身上。時日這樣悠長,而年少芬芳,又這般幸運。
在眾人熱鬧場外,挨著一間民宅,借樹掩藏自己的陌生青年,靜默而專注地凝望著那與少年一起翩躚起舞的女孩兒。
長得那麼美,舞跳的那麼優雅。笑得也好看,看著哪哪也好。
整個村子的人都土雞瓦狗一樣乏味,隻有這個女孩兒,像明珠一樣耀眼奪目。即使身處這麼普通的環境,她的光華,都無法掩蓋住。陌生男人倒不是故意看她,而是這麼多的人裏,隻有她值得看。
男人看的時間過長,突有一瞬,感覺到那與女孩兒搭著手的少年肩膀滯了一下,扭頭往這個方向看來。他一愣,反應很快,忙閃回了樹影後。怕被人發現,男人想了想,重新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醒來的那個屋子。
而歌舞升平的明月清輝下,聞蟬踹了李信一腳,“你又錯了!你擋我路幹什麼?”
喝酒喝得半醉的少年回過神,伸手摸摸女孩兒被他撞痛的鼻子,道歉也道的心不在焉,“疼不疼……”
他思索著,剛才,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這邊?
是知知引來的人?那是會稽來的官府人士,還是單純被知知的美貌吸引過來的?
李信喝多了酒,腦子有些混沌,想的不太清楚。又被聞蟬拉扯抱怨,再加上那道視線消失了,他也就不想了。反正他一路上,其實私下解決了很多覬覦知知美貌的男人。再來的話,也隨手解決就行了。
等到次日,婚宴早已結束,聞蟬睡醒洗漱後,習慣性地去看她救的那個男人。這一看,卻見到床板上躺著的那個男人睜開了眼,原本在發呆,看到她進來後,男人愣了一下,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聞蟬無動於衷,很習慣男人的驚豔眼神。
男人卻怕嚇住了這個文弱的少女,收回過分目光,對女孩兒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又覺得躺在床板上頗沒有風度,他撐著受傷的手臂,艱難地坐了起來。
男人滿是傷痕的臉,費勁的、痛苦的,對聞蟬露出一個自認為最友好的笑。
聞蟬:“……”
本來就一臉傷,笑起來,更可怕了。
男人長得挺英俊的,鼻子高挺,長眉深目。即使笑起來牽動傷處,顯得可怖,但長得好看的男人,除了可怖外,還能看出男子漢氣概來。聞蟬和他打招呼,“你醒啦?”
男人點頭,覺得她有些冷漠,和昨晚那個眯眼笑的溫柔小娘子判若兩人。
其實聞蟬對男人大都冷淡,“你怎麼不說話?你傷了喉嚨,還是不會說話?”
男人遲疑了一下,發出“啊”的聲音,指手畫腳一番,說明自己不會說話。
聞蟬點頭,“真可憐。”
是啊,真可憐。
男人心中想。
卻也不可憐。
能被一個好心的女孩兒救,已經是我這一路上,最大的幸運了。沒想到村裏最好看的小娘子,就是救自己的人。臉美,心靈更美。中原的女孩兒,自有獨特的魅力。
等李信打著哈欠、垂耷著眼皮晃過來,例行公事一般準備給救的那個人診脈時,院子裏,就看到聞蟬閑閑站在一邊,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握著掃帚,在勤快地掃院子。聞蟬跟那男人說了什麼,兩人手來回比劃,女孩兒竟被逗得笑出聲。
李信:“……”
酒一下子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