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1.0.9113(1 / 3)

長安城中的寧王府上, 滿園冬色, 侍女們在掃昨日的落葉。寢殿中, 年輕的寧王妃正與眾侍女一起, 堵著她的寶貝小女兒阿糯, 給阿糯喂飯吃。

小孩子到了兩歲, 每日吃飯成了大問題, 總是需要人哄著。阿糯已經會說“不要”了,每天寧王妃要她吃飯總是用盡全身解數,因這個小孩子, 不管她說什麼,都回答她“不要”。

現今,阿糯小胳膊小腿不高興地擺在矮榻上, 懷裏抱著自己的布老虎。她頭發稀疏柔軟, 眉目清秀,抿著小嘴, 低頭一心一意地玩自己的老虎。一群侍女們蹲在她身邊小聲哄, 然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一小碗蛋羹, 還沒下去一半。

聞姝有時候也很生氣, 覺得她女兒肯定和她妹妹特別有共同語言。一個個嬌氣的, 拍拍翅膀,都能在天上飛一圈了。她坐在一邊給自己倒茶,看侍女們那樣辛苦, 女兒扁著嘴就是不理。寧王妃聞姝道:“算了, 別理她了。小孩子家家毛病這麼多……餓上她兩頓,她就知道吃了。”

侍女:“……”

這是親母親麼?

侍女提醒:“看時辰,公子該回來了……”

聞姝捧著茶杯的手頓了一頓。侍女戳中了她的軟肋……她夫君回來,看到她這般虐待女兒,還不得跟她擺臉色?

寧王妃飛快做了決定,放下手中活計,親自過來,接過侍女手裏的蛋羹,吹了一吹,自己嚐了一口後,才看向縮在榻上偷瞄她的小阿糯。聞姝擺出對付妹妹的架勢,讓自己的聲音不嚇到阿糯,“阿糯,來,吃一口。你老是不吃飯不行的……”

阿糯撇嘴別臉:“你叫我‘寶貝兒’。”

聞姝:“……”

阿糯低頭玩自己粉紅色的小手指頭:“我阿父就叫我‘寶貝兒’,你就不叫。”

聞姝:“……”

阿糯委委屈屈可憐噠噠:“我不要你了,我要我阿父……”

聞姝微笑:“你知道你阿父身體不好吧?你知道你這什麼毛病麼,都是跟你阿父學的。小時候不好好吃飯,長大後就老生病。你看阿母一隻手都能提起你阿父來,就是因為小時候好好吃飯啊。阿糯好好吃飯,也有力氣抱起你阿父啦。”

阿糯問:“真的?”

聞姝信誓旦旦:“阿母能橫抱你阿父從屋子的這一邊走到另一頭。”

阿糯眨著黑靈無比的眼睛,懷疑地看著聞姝。

聞姝要再忽悠,侍女忙在後麵扯了她一下。再是麵前的小女孩兒臉上忽然綻出笑容喊“阿父”,聞姝回頭,看到青年公子沉著臉進了屋。她敏銳地看到青年人臉色難看,袖子都濕了一半,疑心外邊並沒有下雪啊。他袖子怎麼濕了?

阿糯張開手臂要父親抱,張染看到女兒,隻是微微笑了一笑,就路過她們這塊喂食的地兒,往寢殿內室去了。

阿糯擺出欲哭未哭的表情來,聞姝忙把她抱在懷裏開始哄,“阿糯,再吃一口。吃完就像阿母一樣有力氣抱你阿父啦。阿糯,你看這是什麼……”她從侍女那裏拿過一隻木雕小船,來吸引女兒的注意力。

張染一陣風似的進了內室,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聞姝全心全意地引著女兒的目光到自己這裏,不讓女兒發現父親的反常,看到她父親可怕的一麵。又過了一刻鍾,也許是阿糯終於餓了,聞姝好容易才把蛋羹喂完了。放下小阿糯被奶嬤嬤抱走去睡覺,聞姝去內室換一身累得濕透了的衣服,“夫君他又出門了?”

侍女答:“公子去書房了。”

聞姝看到張染之前換下的衣服,聞到衣上有一股濃鬱的胭脂味,他那濕透了的袖子上,還有茶漬餘香。她心中起了懷疑,招來伺候寧王的小廝,問起自己夫君今日的行程,終於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張染被太子玩了。

招ji去試探他,恐怕還試探出了張染的火氣。張染脾氣本來就有點怪……

難怪寧王方才進來時,臉色那麼難看呢。

聞姝吩咐醫工煎藥,等藥好後,她親自端著藥,去書房尋張染去了。

書房中,青年郎君手撐著額頭,臉色蒼白無比。他閉著眼,麵容冷冷白白,一聲不語。忽的伸出手,將桌案上的杯盞全都揮到了地上。然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他仍不解氣。

他喉間一陣腥甜湧上,猛低下頭咳嗽,在袖上留下了嫣紅血痕。

張染蹙了蹙眉,望著袖上的血痕出神。他不再想太子的事了,而開始想如何把這件衣服丟掉,如何瞞過聞姝自己袖子上的血痕。

窗口傳來女郎不可思議的驚詫滿滿的聲音:“太子……居然……把你氣吐血了?”

張染側過臉,看到窗子開了一道縫,聞姝站在那裏,向他望了一眼。他怔了一下後,妻子不走正常路線,窗子已經全開了,她把手裏的盤盞往前一遞,放到了窗口小幾上,自己折好袖子,手在窗台上一撐,人就輕盈無比地翻進了窗,還不忘重新把窗子關上。

張染:“……”

他反應非常得快,在聞姝走過來立於他身後,手在袖中暖和了一會兒才舍得摸上他額頭的片刻時間,他已經做好了決斷。不動聲色地放下袖子,掩住袖間的血跡,張染決定把這鍋,丟給太子背。

他在太子那邊不動聲色,一路上都言笑晏晏,沒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心情。但是他回到自己的府上,在書房中就丟了一桌的綠釉瓷。碎片一塊塊地丟在地上,彰顯這位公子的脾氣。

聞姝將他摟於懷中,讓他靠著自己,輕柔地按著他額上太陽穴,為他撫弄,好讓他舒服一點兒。在妻子的寬慰中,張染手指間的顫抖、肩膀的僵硬,才慢慢放鬆了下來。那一晚鶯歌燕舞的煩躁感,才從他這裏排出去。

聞姝問:“太子又給你氣受了?”

張染客氣道:“他哪裏會舍得給我氣受。我是他最看重的弟弟,特別的愛戴支持他。他就算把大楚北地全插上程家的大旗,我也會舉雙手支持啊。”

聞姝:“……”

她夫君說話陰陽怪氣,她反著來聽,自然聽出了張染嫌棄太子的意思。應該是程太尉說服了太子,讓太子把北方的軍隊全移交了出去,聞家的人派了,程家的恐怕派的更多。太子在席間滿意自己的英明,恐怕還要慶祝一番,找來了樂ji……沒想到觸到了張染的逆鱗。

張染微笑:“張術剛愎自用,自我膨脹,妄自尊大!自以為太尉私下投靠他,便是秘密武器,值得他百般珍藏。好像他和太尉昔日的師徒情深,比得過太尉與他女婿的感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