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1.0.9114(1 / 3)

丞相家傻兒子吳明的出現, 對李信和聞蟬來說十分突兀, 偏偏吳明自己沒感覺到自己的多餘。他看到聞蟬回來很開懷, 見到李信更是感動無比。他至今記得兩年多前的時候那日大雨, 他在肆中喊李信吃酒, 李信回頭看他的那一眼。

少年站在雨中, 被天地淹沒。他的眼神幽涼又深邃, 望著吳明。

他說“也許我不會再回來了”時,吳明手中的杯盞咣地落地,聽到了什麼在逝去的聲音。

時光洪濤般滾滾而來, 又寥寥遠去。聲勢震耳,驚濤拍岸。他們立於歲月中間,眼看滄海桑田萬千洪流, 他們扶於槳上, 奮力不被時光所沉沒。三年的時光,吳明在光祿勳已經成長了很多。他也有獨當一麵的時候了, 但當他再看到李信時, 止不住淚流滿麵——李信似乎將他的少年時光揮手砍去, 又親自帶了回來。

“阿信……”吳明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聞蟬:“……?”

李信嫌棄地推開這個非要跑過來插入自己和聞蟬之間的大個子, 把自己的手臂從他懷裏脫出來。他別過臉, 真是受不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滿眼淚花的樣子。

吳明擦把鼻涕眼淚, 開始高興了。他早知道光祿寺中這兩日要來一個新同僚,但也沒太當回事。當年李信走後,他來這裏也好好訓過自己一段時間, 但後來覺得沒意思, 又恢複了以前的生活。現在李信不光回來長安,還成為了他的同僚……吳明暢想著光輝的未來,不禁樂出了聲。

眾人:“……”

這大傻子,樂什麼?

吳明說:“阿信,你不知道啊,羽林那邊的郎君們個個眼睛長在天上,說自己武功天下第一。我早就說有人比他們厲害,但是無奈咱們期門裏的郎君頂不住事。我以前不曉得為什麼,現在知道了——都是在等你啊!阿信,他們還不服氣你呢!說你不可能那麼厲害!”

他期待無比:“你代表咱們期門,跟他們幹一架吧!我和你一起去!”

李信:“我本來就不厲害,不服氣就不服氣。我不去。”

吳明著急:“那你就輸人又輸陣了啊!要被說孬種的!”

李信淡漠道:“輸就輸了。孬種就孬種。”他隨手把吳明往邊上一推,“這種事別找我。”

吳明茫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昔日那個打架鬥毆特別積極的朋友突然間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他像是不認識般看著李信,李信該是風采無雙的,該是無法無天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子……沉斂默然,像海水般幽幽深深、包羅萬象,卻連波瀾都不起伏一下。

聞蟬低下眼睛,握緊表哥給自己的牛皮卷。表哥心情依然不好,做什麼都沒心思。吳明看不出來,她是能看出來的。她心裏焦急,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麼,讓李信滿血複活。

李信倒是不耐煩跟吳明說這些了。吳明還在嘰嘰歪歪,他已經揮手示意對方走了。對方不肯走,還欲言又止。李信在他肩上拍一下,力道拿捏得很準。兩年前他這個力道扣下去,吳明腿一軟就得撲倒。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吳明已經不是兩年前的軟柿子吳大郎了!李信一掌是拍不倒他的,起碼要兩掌!

吳明終是滿心不甘地被李信趕了出去。而其他郎君與李信也不熟,再看翁主在這裏,於是拖著不情願的吳明一起出園子了。李信揉了揉額頭,重新彎下身,將注意力轉回到聞蟬這裏。他問,“看得怎麼樣了?”

聞蟬正在擔心他,心裏急得快要上火。她先前擔心他臉上的疤,騙他喝藥。現在疤已經沒了,她卻真的開始憂愁他的身體。李信以前是太放了,但是他現在收得又有點狠了。聞蟬想著讓他放鬆、讓他開心,可是李信喜歡什麼呢?她做什麼能讓他重展笑顏,能讓他真正開懷?

他喜歡什麼呢?

他喜歡她啊。

但是她還能為他做什麼呢?

聞蟬發著呆,李信已經蹲下來重新跟她說話了。她是坐在廊台上的,李信個子高,便蹲在她身邊仰望她。他還伸手拂去她麵頰上旁落的發絲,他的指腹擦過她的臉,帶著金色的餘暖。

初冬陽光照著少年漆黑的眼睛。

聞蟬看他一會兒,露出自己與往日無別的態度來。她低下頭繼續看牛皮卷,撒嬌般與他說,“挺好的啊。我記得這處宅子,以前是一位大夫的宅子。他現在不要了,賣給你嗎?這院子看上去挺大的,但你一個人住,會不會空啊?你要仆從麼?我幫你啊!”

李信沉吟一下:“人少一點,我不喜歡人太多。”

聞蟬點了頭,心裏已經開始想著幫李信的宅院添人了。她知道表哥不喜歡使喚人,也不把下人當下人看。但是他既然走進了這個階級,就不可能再退回去,或者特立獨行地非要跟整個貴族對著幹。李信現在還沒有那樣的能力……聞蟬在尋思著去哪裏買仆從給表哥了。

她又指著卷軸:“院子看上去挺空的,什麼也沒有,你不要添置什麼嗎?你跟我說你想要什麼,我來想辦法。”

李信說:“本來就是你想辦法。”

聞蟬微怔忡。

看少年沉思了一下說,“我不要別的什麼,你給我弄個練武場就行了,其他的隨便你開心。你想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晚上有我睡覺的地方就行。”

聞蟬眨了眨眼,陽光從一片片廊領上刷下來,在女孩兒白皙的麵頰上映出了一片緋紅。她忽然開始不好意思,忽然開始眼神飄虛。女郎輕聲喃喃,結結巴巴道,“我、我想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幹嘛、幹嘛要我布置?”

李信奇怪地說:“以後你嫁給我,不是應該自己怎麼舒服怎麼來麼?你不布置誰布置?”

聞蟬麵容更紅了,突得站了起來。

她皮膚太白,這會兒,從耳根到脖頸,透著瑩玉般的肌膚,那緋紅色,掩都掩不住了。李信以為她要說“誰嫁給你啊”之類言不由衷的撒嬌話語,結果女孩兒臉紅得太厲害,連抓著牛皮卷的手都開始輕微顫抖。李信原本不害臊,不臉紅,被她這樣子弄得,他都開始陪著她一起害羞起來了……

李信結巴了一下:“這、這有什麼好害羞的?”

他被聞蟬抬腳尖踹了一腳。

女郎轉身就從廊下往門的方向去了,她這般經不得說的樣子,逗笑了李信。他坐在地上笑出聲,覺得她這樣好玩。她帶動了他周身的熱血,讓他冷了好久的血液,重新開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