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將熄, 寧王妃的軍隊、李信的軍隊, 還有城外的聞家軍悉數趕到, 打破了程家軍對長安的封鎖。程太尉已無力回天, 匆匆帶了一些私兵出逃。援軍剛剛趕去程家府邸, 尚未動手時, 便發現程家府邸從內生了大火。
大火連三日, 將程家燒得一幹二淨,沒有逃出去的程家子弟、仆從,皆被燒死在火中, 什麼也沒有為長安援軍留下。援軍事後去探尋時,發現大火是從程三郎的內院燒起來的。屋中有程三郎夫妻打鬥的痕跡,不知道最後一刻, 那火源自哪裏。
李信等人派兵去追逃出城的程太尉, 對什麼都燒掉了的程家破宅子,並沒有太大興趣。
戰爭告一段落, 長安城開始清掃戰場, 百姓們終於敢上街頭。發現沒事後, 上街的百姓才陸陸續續多了起來。然民眾皆是小心翼翼, 長安再無戰前的風采可言。三月份的時候, 未央宮內殿中, 曲周侯一家人與寧王夫婦碰了麵。多年波折,這裏在座的大多人已一年多未見,再次相逢, 心中何等慨歎。
眾人聽說了聞蟬懷孕, 皆是圍著聞家幺女走了一圈,噓寒問暖,聞蟬再次成為他們的關注重心,聞蟬的丈夫李信再次被選擇性地遺忘。
等寒暄結束,寧王夫妻說起戰後離京的打算,李信夫妻並不意外,曲周侯夫妻卻是第一次聽說。大長公主驚詫地看向與病弱青年坐在一處的二女:“為何離京?張染是皇室正統血親,這時候應該留在長安,重建長安才是。還有阿姝不是領著兵麼,你不去打仗了?”
聞姝與張染看了一眼,聞姝代言:“我和夫君商議過了,大楚命數已盡,諸侯皆反,無人響應長安。他們已經不承認大楚的皇室,我夫君體弱多病,留在長安主持戰爭就已經很勉強了。他沒法再勞心勞力了……而我,我雖然喜歡打仗,但經此一年,我幼年心願已了,我還是更想陪著我夫君。”
張染補充:“我夫妻二人與李二郎談過,得知他師父蒼雲先生曾於墨盒現身過,之後再次行蹤不定。李二郎說他曾經身受重傷,一度垂死,都被蒼雲先生救了回來……我和阿姝便想,也許我不是無藥可治。我們夫妻想帶阿糯離開長安,去尋一尋那點兒生機。”
殿中其餘人再未說話了。如大長公主這樣的皇室嫡係,聽子女說大楚氣數已盡,心中自是悲戚。聞平握住她的手,給她無聲安慰。大長公主再看眼麵色平而冷的李信,更知道朝廷對李信造成的傷害……李信還願意回來,大長公主也不會說別的了。
那麼,長安怎麼辦呢?大楚四分五裂後,昔日的政治中心長安,該何去何從?
李信說:“我夫妻二人打算留在長安。”
聞若挑了挑眉,若有所思,與父親對視了一眼,笑道:“反正我們曲周侯府,也不會搬家,我們也留在長安。”
張染微笑,心中知道他們的想法。他這個正經的皇親對大楚沒有歸屬感,李信這個桀驁的人有別的心思,曲周侯父子更願意平息戰火。張染著人取來玉璽,交遞給李信:“我知道虎符在你手中,現在把玉璽也交給你。大楚現今,雖然已經沒什麼人認玉璽和虎符了,但如果你想號令天下,有這兩樣東西在手,打著扶持舊朝的名號,總歸比別人名正言順些。”
“我實在為大楚做不了什麼了,若你能坐鎮長安,劍指四方,結束四麵的戰禍……來日稱帝,大楚皇室也承你的情了。”
現在正經的皇室,在長安的,就剩下張染了。先帝臨死前將玉璽給他,張染的話,便一定程度代表這個國家的意思。他送李信一份大禮——逐鹿四野,群雄爭逐,人人都絞盡腦汁想要一個好聽的名頭,好讓天下歸順。而在所有的勢力中,李信代替舊皇室收複山河,無疑是最得民心的一種情況。
眾人望向李信。
李信沉默半晌。天下?皇帝?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麼?
他最開始背叛朝廷,也不過是想著當一個王,領著一方土地便好。然他來到長安,就要開始與天下豪雄競逐了麼?
李信起身,沒有接過玉璽:“過兩日再說吧。”
眾人微驚,沒想到張染這麼大的禮物,李信居然都要考慮一下。李信性格從來都不照他們的想法走,這位郎君說什麼就是什麼。寒暄結束,張染無奈地收回了玉璽。李信拱手後離去,聞蟬跟家人告別後,追了出去。
夫妻二人在巍峨宮殿外的長廊上行走。昔日李信從未進過未央宮一步,今朝未央宮的宮人都已被發放了出去,寥寥數人留宮。李信與聞蟬走在空蕩蕩的宮殿前,看春日初至,花卉蓁蓁。
聞蟬問李信:“表哥,你為什麼不拿那個玉璽呢?你沒有野心麼?”
李信不答。
聞蟬鍥而不舍:“那你是不想當皇帝麼?”
李信還是不說。
聞蟬疑惑無比,百思不得其解。李信停下來,轉頭看她:“是因為你。”
“……我?”聞蟬微怔,“我不讓你當皇帝嗎?”
她開始想是不是自己哪裏連累到了李信,自己嫁給他,自己的身份成了他現在的阻礙?日後他若有登帝野心,自己這個曾經的大楚皇室女眷,會成為他的困擾嗎?
李信見她想岔了,忙把她拉回來:“不是那樣的。我隻是單純覺得,不想讓你當皇後,你也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