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呂後氣結,一張臉慘白如紙,“你這孩子變了……”她後頭語氣越發無力,怎麼她教育出來的孩子,到後頭隻能換來反目這慘景。
手一揮,她揉了揉腦門,甚是煩惱,“來人,把淮南王送去歇息,他喝醉了……”她也不願再行責罰,“罷了,今日宴席便散了吧……”
她歎了口氣,起身動作緩慢僵硬,依著貼身婢女的攙扶才進入內殿,身形隱沒於簾後,又傳了旨意,要大家各自休息便是。
本欲作鳥獸散,忽聞一話突然響起:“──今日,阿長你話果真說得無禮了,母後雖不罰,可身為兄長的朕,也是該罰你的。”
久未說話的劉盈出人意料地竟是開了口,笑意全無,神色肅穆嚴厲,“朕若罰你,你可認罪?”
在場眾人皆是訝異,未料此刻劉盈竟管起了事來。
劉長一怔,視線掃過了若嚴一眼,才垂下頭問道:“不知皇兄要治阿長何罪?”
“朕想先與你談談。”劉盈頓了頓,正欲續答,若嚴卻忽然出聲,“時已晚矣,既然太後娘娘疲乏早歇,請陛下容微臣先行告退。”斜眼作不經意瞄向楊冠玲,他收回視線,恭敬折腰欠身,“皇後娘娘身子也是勞苦,於孕後不足一月,此身形損瘦,令太後娘娘亦萬分憂心,微臣隻盼能盡自身所能體恤,願親身送娘娘返宮,如此陛下、太後故可以放寬心,不知陛下主意為何……”
劉盈聽若嚴欲先離開,臉上已生慍色,可又聞他提及楊冠玲,心頭一軟,點點頭這才允了下去。
走出了長樂宮殿,到了人煙較少時,楊冠玲小身子忙湊近若嚴身側,小聲詢問著:“你幹嘛那麼急著離開?”
“也不能說是急著離開,”若嚴淡淡一哂,神色悠然輕鬆,“隻是不該聽的、沒興趣聽的,那就別聽了,浪費光陰又傷耳。”“你怎麼知道是不該聽的?”楊冠玲不依不饒,努力揣測著:“說不定是跟虎符有關的呢!”
“──噓!你先別提,”若嚴警戒著,領著她疾閃到一棵樹下,確認無人後才答:“……若真是那物,那就更不該聽了。”若嚴垂下眼眸,沉吟一會兒才道:“今日飯局,可覺蹊蹺?”
“──啊?難道不是你促成的?”楊冠玲裙?擼起,作勢朝他小腿攻擊,“你看看你一整晚那什麼死眼神,瞪得我食欲盡失,不就存心欺負姑奶奶我嗎?”
若嚴一臉輕慢,沒好氣地托起下巴,“你倆如此相談甚歡、眉目傳情,老子都忍住不翻桌了,怎麼,斜你幾眼、冷笑幾聲便礙著你了?”他長歎一口氣,緩緩搖頭,“不想方才形勢險惡,我寧可中劉長一劍也不願將身份暴露,如此看來,犧牲至此,實在枉然啊!”
“好嘛,好嘛,別生氣了,都依你嘛,以後我絕對不會抱怨了。”憶起方才,楊冠玲胸口一緊,態度立即軟化,笑嘻嘻地挨著他,搬弄起他的手臂左右晃啊晃的,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露出小女兒嬌態,逕自地怪嗔著,帶了點屬於少女特有的甜柔:“那你說說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呀?”
若嚴被她這行為弄得不由怔住,背脊刹時微僵。
以為他沒反應,楊冠玲側臉貼上他手臂,嘴角笑意溫婉,“快說吧,我等著聽呢。”
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少女的的確確是一副極為依戀的樣子,可他並不知道她內心裏究竟是存了什麼心思。
“……你確定,你是真的想要回家嗎?”
沉默半晌才開口,若嚴嗓音喑啞,極其緩慢地說著:“在這裏,有沒有可能有任何人能夠留住你,讓你打消這個念頭呢?”
聽這話,楊冠玲猛地抬頭,望進那黝黑而深沉的眸子。
若嚴表情無比認真嚴肅,他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讓她正臉麵對自己,微彎著背靜靜凝視著她,瞳底有股意味不明地暗流波動,“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因為你沒有辦法後悔,我也不希望你後悔。”
楊冠玲足足默了好一陣子,才點點頭,誠實答道:“我是真的想要回家。”一語落後她卻是目光飄移,閃爍不定:“至於誰可能留住我……我不知道……”頓了頓,她似是想起什麼,猛一驚覺澄清:“想當然那人絕不會是劉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