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論她究竟在盤算些什麼事,眼下我隻覺得這舉動十分不妥,釹渚應當也是知道的,所以當我一動作,她亦自動地放開手,退了一步。忽略正低著頭,努力掩飾震驚神色的親衛,我是一把拉住釹渚,大步流星地往一處空廂房進去。
掩上門,我看了一眼外頭,是毫不掩飾地沉聲道:“你身為堂堂未國公主,光親衛就有好幾個,且將軍待你甚好,還需要在下幫什麼忙?”
聽我此言,釹渚是默了半晌才道:“這事天穹沒辦法幫我,全石岩城中隻有你能幫忙了。”
瞧她在說些什麼蠢話?我是直接冷笑出聲來,“公主也太抬舉在下了,藍將軍位高權重,疼你入骨,見你受傷了就是一馬當先飛奔來救你,當整個石岩城亂成一團時,聽聞你生病了,他也是立即趕到你身側守著,隻怕連天上的星星都肯為你摘下來,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幫的?”
似感覺出我話中莫名的苛薄尖銳,釹渚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她語氣突然懇求了起來,“請你幫我,讓我離開這石岩城,和楚為見上一麵。”
周楚為?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她輕聲續道:“我剛開始是不願意出宮的,因為我怕,我怕我又做了錯誤的決定,我以前就做了太多錯事,我怕我會讓自己後悔,可後來當楚為真的走了,我找不到他了,我才明白我不和他走才會讓我真的後悔……”
“我是真的想要跟他走,雖然他已經有正室妻子了,但我明白當皇帝的都是這樣子的,就跟我父皇一樣,明明不喜歡那些女子,但為了讓根基穩固,卻還是得娶他們,算計他們誰能生子嗣誰不能生子嗣,我還知道,就算我現在跟他去未國,也隻能委屈成為他眾多妾室的其中一位……”
聽她瘋狂自己爆料,我還真有些不耐煩了,是忍不住插嘴道:“公主是用不著與在下說這些的,為了藍將軍著想,還請您別再說這種胡話了……”
“——我這些話都是真心話!”她嗓子在一瞬間陡然拔高了起來,“並不是在胡言亂語!”
話一喊出,她自己也發楞了一會兒,等緩過氣後,是扯了扯唇角,綻放出抹苦笑,“對,我知道,天穹待我真的很好,你一定覺得我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可是,”她深深吸了口氣,“可是,他是姑母的夫君啊,就算他們已經和離了,但我明白姑母還是愛著他的,姑母那時待我那麼好,我怎能這樣對她!”
此時,那雙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又有眼淚滾出,她幾乎是哭喊著的,“我知道老天爺這是在懲罰我,他到現在都還在懲罰我,自從我再度把自己眼睛弄瞎,把治我的大夫趕出石岩城,讓天穹以為這全部都是姑母陷害我的之後,它就懲罰我懲罰個沒完,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也真心回改了!我現在隻是想要掌握住我自個兒的幸福,為什麼它到現在還是不給我任何機會!”
倘若釹渚這席話擱到平常,我鐵定是會笑出聲來,吐槽她沒事幹嘛自言自語地猛爆自己的料。可如今我聽到這裏,卻是連唇角都扯不上來,隻能盯著正掩麵哭泣的她,問那句我最想知道的話:“……所以,現在的你,喜歡藍天穹嗎?”
可能是我這話問得太唐突直白了,她整個人猛然抬頭,頸子細而白皙,猶若出水拍翅的天鵝一般,被淚水擦過的兩頰隱約有紅暈浮現,她苦笑著搖搖頭答:“我不知道。”
“但我可以確定,現在的我,正在利用著他。”
她話說著說著是輕笑出聲來,“我想你一定覺得我這人很卑鄙無恥對不對?但比起如此,我覺得最卑鄙的,應當是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卻偏偏還是想搶想奪。”語及此,她頓了頓,是又道:“我承認我也如此卑鄙過,可我也已經懺悔過了,哪像有些人,仿佛自以為自己真有什麼足以撼動緣分的魅力,結果不過就讓人看笑話而已,那種作態才叫做真正的卑鄙,叫人不明白她在懷些怎樣的居心。”
她話到後頭麵色竟有些陰沉起來,我心頭一驚,隻覺得這一世釹渚心機已不在我可以招架的範圍之中,恐怕得回去找洛子決商量商量才行,隻好佯裝鎮定地道:“在下與公主隻不過是萍水相逢,非親非故,對於公主個人的品行,在下是無法斷言的,方才有些話在下自會當作公主不曾提起,請公主且勿再提此事……”我話還沒說完,便見廂房門陡然一開,五六名親衛立馬衝了進來,皆是盯著釹渚直瞧,而釹渚則是麵無表情,文風不動,半句話都沒說。眼瞧此景,我長歎一聲,隻能怪自己還是太大意了,隻好道:“不過公主方才所言之事,在下還是會慎重考慮的,惟請公主改日指教指教方法。”
聽我這樣言道,釹渚這才笑逐顏開,揮手示意親衛們退下,就這樣眨了眨沒有聚焦的大眼眸,緩緩點了點頭,嗓音分外甜美地道:“用不著改日了,明天就也約在這兒碰麵吧。”
人平安無事地離開廂房後,我深深吸了口長氣,隻覺得我這道行果然還是太低了些,不過是被釹渚這麼一嚇,就流了那麼多冷汗,到底是太沒用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