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出身的關係,使下流李產生了種與我同病相憐的錯覺,他平日裏是特別對我關照的,再加上我武功底子比他們那幾個人都還要好,學起兵器也比他們快上許多,若遇到不會的也能互相請教切磋一番,老兵與新兵們也不再同剛開始時那麼疏遠,彼此亦熟稔許多。
而自一次訓練中,當我使著大刀成功把趙伍長壓製在地之後,周遭那本先輕視我的眼神更是漸漸地多了幾分敬重起來,想來短期內,是暫時不會在我的身分上另起懷疑。
不過最讓我感到驚訝的莫過於小白臉也是有武功底子的,隻不過這人比我還會藏顯,也更懂得如何隱忍。記得是有天訓練完休息的時候,幾個看我惹不起的傻瓜閑來無事,便跑到他周圍兜圈騷擾,小白臉本來還是一副不出手的淡然模樣,直到有個最白癡的竟然伸手去摸他屁股,而這一碰所換來的下場就是整隻手脫臼,小白臉把人弄傷了,自個兒也是驚叫一聲,也不知為何就往我背後躲了過去,等趙伍長來之後,就是埋頭掩麵哭泣,嘴裏還一個勁地說了些感謝阿碗搭救的瞎話,聽得我頗為莫名其妙的,而急忙趕來的趙伍長一見狀,也隻是擺擺手長歎一聲,唸叨著要我以後下手得輕一些,畢竟是自個兒弟兄,可不能那麼衝動。語罷,是也不給我多做解釋的機會,就罰我餓一頓飯,順便滾去帳篷裏麵壁,好來自我反省反省。
我想那錢小魚為人也是有夠陰險狡詐,他也不知為何極喜愛黏著我,可偏偏黏著也不說話,而我自己自然也不會想主動去找他搭話。自入伍以來,除了如廁得先死命憋著,趁人少解決有些麻煩這點之外,其他時候的吃苦倒也算不上什麼折騰。現在時節已入秋,是也沒人在糾結洗不洗澡這個問題。說實在的,起初幾天晚上,一想到得跟一堆大男人躺在帳裏大通鋪排排睡時,心裏上多少還是有些障礙的,儼然輾轉難眠。不過畢竟經過一整天訓練,身體早就疲憊不堪,再加上大夥在帳裏皆合衣而睡,人才剛躺下去就在比拚誰的打鼾聲大、誰夢話說的最多,我原本也是會被這噪音吵得睡不著的,可日子久了,倒也逐漸習慣了起來。
不過有時候好不容易睡熟了,卻愣是會被幾個睡相頗差的給一手巴醒,又或者一腳踹疼,當下怒火一燃,想當然是整個睡意都沒有了,卻又不好發作。到了這個時候,我通常都會跑去外頭點蠟燭,找塊地坐下後便開始埋頭看書。
其實這書倒也不是我自己準備的,是有一日趙伍長撞見我被吵得跑出帳外,正自個兒對著那被洛子決戴了三年的玉扳指發呆,趙伍長輕咳了一聲,驀地把一本冊子跟一隻燭台遞到我跟前,隻聽他叮囑道:“這是月校尉交代要給你的,說等你看完了記得再繳上來,要你務必看得仔細些,他日後是要考你的。”
接過書後,我當時是隻覺訝異,正感到狐疑之時,我是突然想起一事來,這便迅速把書翻開,無奈連續翻閱了幾頁,都沒能瞅見那熟悉大紅字跡,說不失望絕對是騙人的。我想洛子決大概也知道我現在看書看得很快,是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有障礙了,而且身為一軍軍師,頭銜聽得風光,那小日子鐵定也是忙碌,位高權重的人伺候起來總是最麻煩的。畢竟聽傳言道,離開太子三年之久的軍師,一回軍營後是與太子詳談了整整三個時辰,期間時而傳來太子的怒吼聲,時而則為東西被砸擲在地的聲音,幾個高官副將都被擋在了帳門外,是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出。好不容易太子終於出帳了,那麵上雖麵露不悅,可再開口時,卻仍照著軍師的意思,下令取消北上攻打的決定,把兵力全調回西邊守城,近期便會開始陸續拔營。我當時聽到傳聞時隻是想,伴君如伴虎,要說服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典型角色,鐵定是很費心力的一件事吧……
眼瞧這當口手裏的兵書已看到最末頁了,我把手裏燭台擱到地上,正要把書闔起時,卻是突然瞥見最末頁底還暗藏了一張小紙,我連忙往燭光一照,等看清時心緒不由一動,熟悉字樣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他語氣還是如閑聊似的,連個意思意思的文言體也不用,僅是頗為隨意地寫道:“小母兒,近來可好?有沒有感覺自己變得更強了呢?受了委屈且記得要加倍報複回去,軍中大多吃硬不吃軟,你凶一次鐵定沒人再敢惹你。不過你也別那麼常惹事,別太在意別人目光了。飯要記得多吃一點,天冷了要小心別著涼了……”
一張小小的紙上頭盡是滿滿叮囑的嘮叨話,一貫的婆婆媽媽,沒什麼重點內容,卻讓人每看一句胸口就柔軟了幾分。反複讀了幾遍,越看唇角越忍不住高高上揚,心頭一喜,我正想提筆給他來個回信,可是摸了身上老半天,這才想起文房四寶早就沒帶在身上,歎了口長氣,我想了想,也隻好把那張紙小心對折收到內裏處,與我的玉扳指放在一塊。
輕手輕腳的走回帳內,把東西放好後,我突然有點尿急,左右觀察四周動靜,提心吊膽地上完茅廁後,褲子才剛穿上,揚頭起身時卻撞見了一個人,也不知打量我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