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總是天真無邪說“不,楓兒討厭這樣!”
“那便是如此,母妃希望你能無憂自在的長大。”母妃憐愛的撫摸他臉頰,眼裏帶著幾分哀傷,幾分期盼。
不知道從哪時開始,他覺得周圍的人看他的眼色變了,有的鄙夷、有的厭惡,彷佛他是害蟲,唯恐避之不及,連他想跟其餘皇子皇侄玩耍,也是碰一鼻子灰。
他雖然年幼,卻有著皇子的驕傲,總不在外人麵前流淚示弱,真忍不住,他才會跑到長樂宮,緊緊的抱著母妃。
母妃常耐心地安撫他,待他不那麼生氣時,會喚來宮裏的侍衛長帶他去玩耍。
他永遠記得那日,灰濛濛的早晨,陰雲蔽日,好似隨時會下大雨,父王差人來要帶走母妃。
當時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天真的以為,是父王許久未見母妃,所以召見她。
“楓兒,你要記得,母妃永遠愛你!”母妃如同以往親吻他稚嫩臉頰後,才隨下人到朝陽宮。
至今想來,他仍忘不了母妃那愁眉淚眼的麵容,那是如此的淒美。
母妃走後沒多久,天開始下著細雨,他心想,若帶傘去朝陽宮接母妃,說不定還能跟父王說些話,其實他好羨慕其他皇子皇侄能在父王跟前撒嬌,他要讓父王知道他很孝順貼心,這樣父王一定會喜歡他的。
一想到這,他滿懷欣喜,連走帶跑的前往朝陽宮。好不容易到朝陽宮,他遠遠便看見母妃那柔弱的背影站在殿上,散發著一股高傲的氣勢。他正想開口呼喊,卻見父王高舉著利劍,刺向母妃胸膛,鋒利的刀刃貫穿那嬌弱的身子。
“不!”他丟棄手裏的傘,快步衝上前,跪倒已躺在地上的母妃身旁“母妃,你不要死啊!”他紅著眼眶看著大量鮮血不斷自母妃體內流出,而他應該稱之為父王的人,卻動也不動的站在那,手持染血的長劍。
受重傷的母妃臉色慘白,嘴角帶血,用著剩餘的力氣勉強抬起手摸他臉,如秋水的眼眸,朝他嫣然一笑,氣若遊絲的說“楓兒…娘不能…再陪你了,你要…要堅強的活…”話未說完,母妃的手像是斷線的風箏,無力的滑落在地,那明亮的雙眼如今已闔上。
“母妃~~”他悲慟的大喊“你不要丟下楓兒~楓兒不能沒有你~母妃~”
像是在應和他似,老天打了大雷,震撼整個後宮,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卻掩蓋不住他椎心刺骨的哭喊。
從母妃倒下的那刻起,他對那人隻有恨,恨他竟殘忍手刃自己妻子,恨他見死不救。他的恨意、他的無情在此刻開始萌芽。
待他長大有能耐時,他才查出當年事情真相。是一位妃子想替稚子鏟除異己,先從不受寵的母妃下手,四處散播謠言,造謠母妃與侍衛長有私情,而他原本就與那名為父王的人不相像,宮裏上上下下都信以為真。那人甚至連查也不查,單聽信片麵之詞,就斷定母妃與人有染!那人他動不得,不過那造謠的妃子可沒這麼幸運,後來被他活活折磨至死,以泄他多年來的怨恨,以祭母妃在天之靈。
回想起過去的傷疤,尉遲楓深沉的眼眸頓時覆蓋一層冰,語氣也是如此的冷冽“既生在皇家,就從來沒有願與不願!”
尉遲楓簡短一句話,就像一支冷箭,直射她內心,射斷了她的自以為能轉變事情的念頭。
她麵帶失落起身,朝著尉遲楓的背影躬身行禮“既然王早有決斷,嫣然也不好再多言,嫣然告退!”
才走至門口,身後傳來尉遲楓喝令一聲“且慢!”
“不知王有何吩咐?”她垂著頭回過身,俯視那一塵不染的石板,內心極力壓抑那落寞的語氣。
“你…你從來不過問這些,為何突然如此?”難道你是為小烈而來?這句話尉遲楓沒有說出口,靜靜地放在心裏問,想問她,也是問自己。
從杜嫣然入宮以來,在他眼裏,她一直是那麼溫和柔順,不借寵吵鬧,待人謙和。除了上回小烈的事,他幾乎未曾見過她這般堅決,在她心中小烈是這麼重要嗎?
“嫣然隻是覺得,兩國結盟方法很多,為什麼總讓女人來承擔,讓女人來淌這渾水”她仰頭望著尉遲楓那剛柔兼並的側臉,那星眸覆著一層冷霜,她言不由衷的道“嫣兒愚見,自是比不上攝政王的思慮周到!”
聽見她不是為了尉遲烈而來,尉遲楓的內心自然喜悅,可聽到後來,他不禁皺眉,這話表麵奉承,裏頭卻極盡嘲諷,他回身正要駁斥,一見那伊人,卻說不出話來。
那朱唇粉麵,柳眉杏眼,此刻卻眉頭深鎖,眼裏摻著哀傷,他無奈的長歎“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我讓冬晴去給你取件披風。”
“不勞煩攝政王費心,這點風,嫣然挺得住!”她倔強地回絕,恭敬的行禮離開。
回到暮風院後,屋內隻留了盞燈,整個院內悄然無聲,看樣子林姑姑與夏春早已歇下。她沒有進屋,靜靜地坐在前院,倚著花早已凋零的丹桂樹,遠望滿天星空,和那一彎晶瑩通透的銀鉤。
隔日清晨,夏春一開門見杜嫣然躺在地上,驚得她趕緊呼喚林姑姑,兩人連忙將她扶上床。
吹了一夜冷風,她果然著了風寒,林姑姑請來李太醫為她把脈,所幸她年輕,身子骨也不是太差,好好調理休養即可。
兩日後的宴會她本應上台,因染風寒,林姑姑替她跟宴會的管事姑姑請了回假,雖不是有意犯病,但她也慶幸不用目睹事情的發生。
“姑娘,你怎麼開著窗,太醫說你現在不宜吹風,免得病情加重!”林姑姑端著剛熬好的藥,一進屋,見她椅著窗發呆,急得上前將窗關上,牽著她坐下。
她笑看林姑姑,她在林姑姑身上,有時候會感受到長輩對晚輩的憐愛,或著是母愛,雖然林姑姑年紀沒有大到當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