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天空零星點綴幾顆晦暗的星,幾朵重雲緩緩飄蕩,時而隱蔽斜橫在西方天際的殘月。
乍秋微涼的空氣裏傳來打梆子的錚錚作響,算算時間將要四更。
裝飾儉樸的馬車無聲息地駛進通往宮殿的若離門,守在城內的官員們一視到車箱上頭鑲著首尾相交的墨蛇圖騰,紛紛傾身拱手。
不曉得從何處飄來一片雪白色的花瓣,落上站在最前首的年輕男子肩頭。
淡黃色的眼輕輕掃過肩頭上的梧桐花瓣後,纖細的手指推了推眼角的鏡片,薄唇吐出陰柔的嗓朗聲說了“蘭帝駕到”四字。
馬車的小窗內探出一雙女人般的纖細玉手,指尖撩開窗上的深黃布簾。
統治新若蘭王朝的帝王探出半顆頭,墨色即肩的長發隨著夜風揚起。如夜般的眸子瞅著眼鏡男子半晌,語氣顯得有得無奈∶“言尚書,不是說了朕是微服出巡,回宮的時間一定會晚,做什麼要其他官員在這裏迎接?”
被蘭帝稱作言尚書的男子勾了抹溫柔的笑靨,緩緩搖了搖首,“陛下怎麼說這種話,況且時間也近早朝,先令官員們在此等候您也無傷大雅罷?”
漆黑如墨的眸子靜靜對著男人淡黃色的瞳,接著秀氣的臉蛋漾起了“真拿你沒輒”的苦澀笑容。
他將頭探回車內,不上幾秒蘭帝南宮戮竟下了馬車,站在眾官員麵前緩緩漾起淡笑。
“還要勞煩你們來迎接朕,真是對不住。”
一看到蘭帝這樣謙和的態度眾官員無不緊張地垂首拱手,大喊著“沒這回事”、“這是小的榮幸”諸如此類的話語,看得這副景象的南宮戮嘴角露出了苦笑。
“馬上就要早朝了,你們且先退去準備罷。”南宮戮舉起手揮了揮衣袖,眾官員聽令又複拱手,這才魚貫的往殿上前去。
南宮戮靜靜地瞅著官員們攢動離去的身影,發出了歎息。
當初那名年輕尚書沒有跟著那些官員們上殿,反倒是朝著南宮戮的方向走了過來。
“陛下。”
“梧聿,不是說了朕是微服出巡麼?”南宮戮皺起眉頭,眼角餘光瞥向笑臉盈盈的尚書言梧聿。
言梧聿聳了聳肩頭,掛在鏡架上的鏡鏈發出喀搭的聲響,“這不是臣的主意,是範太傅的意思。”
“喔┅┅”南宮戮低頭頷首。
說到範銘範太傅,就好像是梗在南宮戮喉中的魚骨般令他難受。
去年繼承南宮尚皇位的南宮戮回到蘭京後立刻開始整頓人事,南宮戮除了利用科舉製度選拔有能力的官員,同時也沿用了先前若蘭王朝的舊官員。
而範銘是南宮戮沿用的舊若蘭王朝的官員之一,連同職位都一並保留。
不過套句言梧聿對範銘的形容,範銘就是所謂的“老奸巨猾”型的官員。除了他是宮中所謂支持獨孤家族的“舊派”,更讓南宮戮覺得煩心的是最近這個老家夥夥同其他舊派官員一直用“子嗣”的問題威脅南宮戮,揚言若是南宮戮不盡早立後妃產下皇子,他們“舊派”就要推翻現下這個不能算真正“蘭朝皇室血脈”的蘭帝,而要另外尋覓真正有獨孤寞血脈的人來繼承蘭帝的位置。
明明知道南宮戮他今生除了那位女子外,其他人他都不會接納,可是一旦扯到繼承的問題,就讓南宮戮的胸口如同針紮般的疼。
尚哥,如果你還在的話,應該能夠輕易的處理這種小問題罷。
如果尚哥沒有死在自己手中的話。
緊蹙的眉頭刻畫在那張美麗的臉龐上,歎息聲從薄美的薄唇溢出。忽然南宮戮感覺到肩頭一沉,抬首便看到言梧聿那雙溫柔的雙眼正在注視著他。
“在想什麼?陛下?”
南宮戮愣了幾秒後,無奈的露出了笑靨。他搖首,把方才那些煩人的事情掃出腦海。
黑眸忽然發現到有片雪色花瓣落在言梧聿的肩頭,南宮戮探手小心翼翼拈起。
“是梧桐啊┅┅”
南宮戮注視著手中的花瓣,自言自語般的開口。
他將那片梧桐花瓣收入懷內,朝著殿上前去。
晨光從微亮的雲層透出,映照著踏上階梯的男子孤獨的背影,黑影在朱毯延伸開來,影子的頂端正好落在佇立在原地的言梧聿腳底下。
隻見言梧聿意味深長的瞅著南宮戮離去的背影,手指輕輕推了推有些滑落的鏡架。
鏡鏈發出細碎的摩擦聲響。
他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詭異笑容。
折騰了一整天,總算是從令人繁瑣的國事中脫身,不過算算時間也近子時。
穿著暗黃色龍袍的南宮戮手抵著額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返回寢宮的長廊上。
登時他停下腳步,垂掛在簷梁上、用墨水寫著鬥大的“蘭”字紙燈隨著夜風搖曳。
他聽到側首旁的庭院內傳來聲響,頓了三秒後他露出了笑容,熟練地伸出手並吹了聲口哨。
兩隻黑鴿拍著翅膀從旁竄飛而出,落上南宮戮遞出的指梢,黑鴿們小巧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南宮戮猛瞧。
南宮戮對著兩隻黑鴿微微一笑,便將他們分別置上自己的左右肩頭。
經過駐守在寢宮外的衛兵後,南宮戮伸手撥開簾子步入裏室。
那裏隻有一張案桌,上頭和他的書房一樣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文案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