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戮默默瞅了那些物事半秒,輕聲籲了口氣,心裏頭不禁感到些許無力。
南宮戮掉頭往一旁雕有雙蛇的鎖窗下的角落過去,撈起刻有象征南宮家雙黑蛇的琵琶。
指間輕輕撥了撥弦,一開始他本來隻是想隨意撥彈唱唱,忽然想起今晨的事,還有言梧聿肩頭上的那片雪白花瓣。
忍俊不住地,他閉起眼,開口輕聲歌唱∶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南宮戮停下撥弦的手指,忽然想起去年鳳在朱色小亭內拒絕自己的畫麵。
她用著那雙永遠都能救贖他的金色雙眼瞅著他,絳唇輕聲道著“我不能和你走。”
抱歉,我不能和你走。
其實南宮戮心底清楚,鳳對他兄長的感情是不可能移轉到和他長相神似的自己身上,可是那日他還是奢望眼前那位已經長大的女孩會露出他所深愛的笑臉,答應和自己回到蘭國。
思及此,渾濁的黑瞳滾出了無語的淚,然而抱著琵琶的南宮戮完全沒有意思將之抹去,任憑那些眼淚從他的臉上滑落。
他緩緩伸手從懷裏探出三隻雕工精細的小小木偶,一隻是他自己,另外是南宮尚,還有一隻┅┅
指間輕輕觸碰著令他魂牽夢縈的臉龐,那是小小的鳳。
這三隻小小木偶是南宮尚同一封手書遺留給自己的,信中沒有解釋為何要留給他這三隻木偶,不過他思過,或許是因為南宮尚清楚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物事就是這些了罷。
南宮戮無語凝咽地瞅著手中的偶人,回憶不斷不斷地往回倒轉。
現在他的身旁已經沒有尚哥、也沒有鳳,隻有他孤孤單單的一人坐在蘭國的最頂端,治理著嚴格上來說不能算是自己的國家。
高處不勝寒。
是啊,南宮尚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才將皇位讓給自己,不是麼?
琵琶聲複又從鎖窗底下傳出,彷佛應和著南宮戮此刻那張諷刺般的笑容,奏出的瑣碎樂曲聽來令人發顫。
原本守在寢宮門外的其中一個衛兵神色倉皇地走入裏室,在那之前南宮戮早已掩飾好情緒,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得瞅向那名衛兵。
隻見衛兵拱過手,稟告道∶“陛、陛下,言尚書求見。”
梧聿?南宮戮心頭有些吃驚,不過望著衛兵的視線卻趨於冷漠,“喔,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為什麼他還跑來這找朕?你們沒有跟他解釋朕準備要就寢了麼?”
“是、是的,小的有對言尚書如此說明,不過言尚書卻說┅┅”“陛下,很抱歉臣擅自走了進來,因為臣惟恐衛兵會傳錯話,所以還是親自來了。”
言梧聿纖細的身影立在進入裏室的門首旁,對著一臉不悅的南宮戮拱手,“請陛下原諒。”
“┅┅算了。”南宮戮擺擺衣袖,將僵直在原地的衛兵給遣退出去。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南宮戮憑著案幾而坐,目光刻意不停留在那些堆疊成山的卷宗上。
言梧聿推了推鏡架,在南宮戮的對首席地而坐。
“今天陛下您又刻意避開那個問題了罷?”
隻見言梧聿開口便一針見血,南宮戮眉宇微挑。
果然是自己看上的人,南宮戮凝望著眼前的言梧聿。
南宮戮原本是蘭國的尚書,隻是陰錯陽差成為蘭帝,所以尚書令的職位就空了出來。而言梧聿就是當時南宮戮擔任尚書令時的尚書仆射,南宮戮相當欣賞隻比自己年長一歲的言梧聿,在南宮戮為未來南宮尚回國之事而鋪路時,一路上支持著他的少數官員中最前首的人即是言梧聿,因此在南宮戮即位後立刻提拔言梧聿成為他的尚書令。
不過其實提拔言梧聿最主要的理由隻有南宮戮一個人清楚,思忖中的黑眸投往對首那張清秀的臉。
因為言梧聿有一雙和鳳神似的眼眸,就連發色也有那麽點相似。
“陛下?”淡黃色的眼眸瞅著陷入自我思緒的南宮戮,聽到言梧聿喚著自己的嗓,南宮戮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嗯┅┅”南宮戮低吟著,手倚著側邊臉頰開始替兩人斟酒,態度很明顯的不想在此時此刻談論這樣的話題。
“總不能一直這樣逃避下去罷?”言梧聿輕聲道。
南宮戮沒有作聲,隻是一昧咬著下唇,冷著一張臉將酒觴遞給對首的言梧聿。
“唉。”南宮戮啜飲一口金樽,目光淡然地迎著言梧聿的視線,言梧聿回給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薄唇輕啟∶“您今天也聽到範太傅他們那群舊派是怎麼對您說的罷?”
南宮戮放下酒杯,美麗的臉龐登時浮出厭惡的神情。
‘如果您再不親自遴選後妃,屆時我們會自行安排。’
‘自行安排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們會親自替您挑選後妃,我們幾位老臣可不願意見到獨孤家的血脈就此斷絕啊!’
“如果真讓他們替您選後妃,那女人也隻會成為他們的魁儡罷。”言梧聿推了推鏡架,端起酒觴輕輕啜飲著溫酒。
南宮戮注視著隔著鏡片的那雙淡黃眼眸,頓了幾秒後開口,“朕原以為他們此次會說的是要針對一直不立妃的事直接罷免朕,結果竟然下的是這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