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麼?”
見到許鳳遲遲沒有動作,原本倚著臉閉起眼的陳桓睜眸,開口問道。
“沒有。”許鳳搖首,或許陳桓花了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將誤會給化解了罷。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可能性。
“陛┅┅陳桓,你喜歡李煜的詞麼?”許鳳邊道,邊輕撥琴弦。
陳桓輕輕頷首,“不過,喜歡的是後期的詞,悲傷的詞。”
“為什麼?”
“因為後期的詞就像在訴說我的人生。嗬,說來還真有點諷刺。”
許鳳此刻終於抬起臉,目光瞅向露出笑容的陳桓。
兩人目光交會數秒,許鳳把話給咽了回去,垂首開始彈琴。
她知道陳桓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想必又是閉起眼了罷。
她思著,手也撥著琴弦,琴弦發出錚錚聲響。
登時間指間一轉,她開啟絳唇,低聲吟唱∶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歌聲乍歇,琴音不止,仍然是一回又一回的輪指,一回又一回的哀切。
許鳳又啟唇,聲音比方才還要更低、更沉∶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
燭殘漏斷頻倚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琴聲與歌聲同時間收起,隻有餘音在空寂的夜裏不斷繚繞、繚繞著。
許鳳抬起臉,目光望向茶幾旁的陳桓,他仍然用手倚著臉,可是雙眼卻未因歌聲琴音的止歇而睜開。
“陳桓?”她輕聲喚了喚他的名,可是沒有反應。
該不會是┅┅睡著了?許鳳在腦裏思考著,而不曉得為何同時也站起身,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跪在他側首,再次喚了他的名,仍然沒有反應。
“應該是累壞了,做皇帝的就要那麽逞強麼?”許鳳輕輕哼了一聲,雙眼瞪著陳桓的側臉。
這樣一張臉,在未來的某一天,就會被她的雙手染上鮮血。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探了過去,觸上他的臉頰。
微溫的觸感像是電流般竄入許鳳身子,讓她紅了雙頰。
如果是他,就不會讓她陷入危機之中;如果是他,就不會要她去殺害、傷害他人;如果是他,就不會一直不斷不斷傷害她。
如果是陳桓,如果是陳桓┅┅
“你還在想著要我的命麼?”
忽然手腕一沉,讓陷入恍惚的許鳳登時回過神。
她瞠著圓眼,看向將自己手腕緊緊扣住的陳桓。
“我才┅┅沒有,隻是看你的樣子、很累。”
看著許鳳驚惶失措的反應,陳桓失了笑,瞬間鬆了手。
“我知道,如果要命的話,你在鎖窗下早就可以解決了,不是麼?”他說著便要起身,可是可能因為坐太久的關係,一陣暈眩感襲來,讓陳桓有些重心不穩的往前一傾。
“陛下小心!”
情急的許鳳顧不得她和陳桓間不成文的規定,還是叫了他“陛下”,接著伸手攔腰攙住陳桓──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的力氣能夠大到哪去。
“就說了是陳桓┅┅。”陳桓小聲嘀咕,並脫開許鳳的攙扶,手抵著額頭就要往裏邊的床鋪走去。
“啊!你┅┅你要留在這┅┅留在後宮麼?”許鳳驚呼了一聲,跟在陳桓背後開口問道。
“是┅┅我早就決定,所以別來吵我。”陳桓伸手撥開此刻看來礙眼的藍紫帷幕,進到裏邊。
“可是你昨晚也沒回寢宮,今晚又┅┅”
“反正我有時候還不是待在黃尚那┅┅”從裏邊發出了含糊的聲響,想必陳桓可能把棉被給蓋到頭上來阻擋外界的雜音。
“可是黃大人他┅┅”提到黃尚的名字,讓許鳳的心不禁一陣絞痛,不過她還是把話給說完,“他現在還在巍國,詹姬應該也知道罷?”
“睡在辦公處,也可是可以罷?”
真的覺得這個皇帝有時候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不過說是孩子還太抬舉他了。
許鳳覷了一眼幃幕,歎了口氣,轉身就要離去。
“你睡哪?”
陳桓的聲音又變得清晰,是把棉被拿下來了是罷┅┅
“床被你占著了,去找別的房間,反正後宮這麼大,空的房間這麼多,格局也差不了多少。”
語畢,許鳳靜靜地等待裏邊的陳桓回複,不曉得怎麼的,她竟希冀陳桓會開口說要留住她的話語。
思及此,她的心就發了狂似的亂跳。
莫約三兩分鍾,隻聽到陳桓說了含糊的“好罷”二字,就再也沒有聲音從幃幕後傳來了。
許鳳愣愣地站在原地數秒,而後在心裏頭恥笑自己的愚蠢,原本就要這樣步出房門,卻又聽到裏邊發出一聲輕喚。
喚著她的名。
許鳳揚起眉毛,一臉不解地循著原來的步伐走回。
她來到幃幔前,出聲問陳桓有什麼事,可裏頭卻沒有回應。
許鳳心裏想著該不會自己恍神聽錯,可是不曉得怎麼的她竟伸手撥開幃幕,探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