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挺感激的,因為除了忍受毒發的那點痛而外,他活的比在皇宮輕鬆多了。
那點苦,墨台瑾,你可知你所說的那點苦,常人就連萬分之一都無法忍受嗎?
潯漓,也是那時認識的呀!好久了,過去好久了,他的朋友,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四年後重回燕京,他戰功赫赫,盛名萬丈,可是他的太子皇兄卻因為縱火燒青樓,而被彈劾拉下馬。
他被推上太子之位,大婚之日,他的母後第一次對他和顏悅色,卻是求他不要和哥哥爭皇位。
誰能想到,他們會在酒裏下毒,出逃之時,奶娘為救他被亂箭射死……
他是徹底寒了心,奶娘,在那個冰冷的皇宮將他養大的人;那個宛如他親娘的人;那個皇宮他唯一的牽掛;也被他們害死了。
可是,他連仇卻都無法報,“小皇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別給老奴報仇,別……報仇。”
奶娘臨死的時候,在她睜大的眼睛裏,他讀懂了,這是奶娘的心願。
他一直想不通,為何父皇母後會對他如此狠心,想不通,索性就不再想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定了,就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不想她救了他,因為身體裏有蠱毒,所以其他的毒藥,倒是無法發揮作用了,他就這樣僥幸活了下來。
奉子成婚,子隨母姓,他都不介意,也沒什麼好介意的,墨台?他對那些人都沒了感情,何況一個姓呢!
藏寶圖,柏家後人,嗬嗬,這鳳寧縣還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可他沒有那個野心呢!不然如何被逼如斯。
他以為他就這樣了,陪著豪兒有幾日算幾日,就這樣,等著閻王派人來接他,然後,永遠的閉上眼。
嗯,其實後事他都安排好了,等他死了,豪兒就回被潯漓接走,如此,他便再也了無牽掛了。
“墨台瑾,我會對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她突然的改變,讓他措手不及。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在慢慢變化。第一次,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頭;第一次,對未來有了希望。第一次,他聽到了“家”這個美麗卻又離他很遙遠的詞語。
他生性涼薄,可她笑如暖陽,是誰都不會拒絕一張帶笑的臉。何況,那些從小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最容易迷失在光明裏。
她是他的太陽,老天終究是記起這個被它遺忘的人。他覺得,他所受的所有苦難,都算不得什麼。因為,他所有的運氣,都用來遇見她。
她每次半開玩笑的說,讓他別誘~惑她,她會把持不住的。
隻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借著潔癖的幌子將她從懷裏拽出來,是他墨台瑾怕自己的心……把持不住,而如他所想,真的沒把持住。
北妍就是他墨台瑾此生唯一的光,一絲好不容易抓住的光,可是如今,卻不得不放手了。
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嗬嗬,墨台瑾,你真是個廢物,竟然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
伸手捂住眼睛,滿手冰涼的淚從指縫流下。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墨台瑾就這樣在椅子上呆坐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屋裏黑影一閃。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讓卑職前來問您想好了沒有。”那人手挎大刀,雖是跪著可神色傲居,哪裏有半分恭敬。
“太子妃?”一腳踹向來人的心窩,冷冷的開口,“哪個告訴你,她是太子妃。”
“讓司徒碧來和本宮說話,一條狗也配在本宮麵前亂吠?”
冰冷似刀滿含殺氣的眼神射過去,跪在地上的人,瞬間抖如篩糠。這個戰場上的殺神,他到底是低估了。
司徒碧再次到來,在北妍的意料之中,可是……
初陽刺眼,明明是夏季,北妍卻感覺渾身發冷。怎麼回事,不過才一夜,怎麼全都變了。
“本宮乃大燕太子,怎可娶一鄉村野姑為妻,一紙休書,北妍,你可有異議?”墨台瑾麵無表情,眼神冰冷,瞳仁深邃,讓人無法看透他的想法。
隻見他隨手一揚,休書便掉在她的麵前。休書,那兩個蒼勁有力君雋非凡的大字,無一不昭示著出自他手。
北妍的臉慢慢變白,最後變成煞白,她顫抖著嘴唇,大顆大顆的眼淚在那雙清麗的眼裏流下,身體也軟軟的滑落了下去。
“墨台瑾,我求你,我不做你的妻了,隻要讓我陪著你,陪著孩子。北妍不能沒有墨台瑾,不能。”
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蒼白的背景,虛弱的,讓人覺得一把就可以撕碎。
北妍終於懂了,愛上一個人真的太苦,太苦。她現在才知道,愛至深,就算卑微到塵埃裏,也心甘情願,她以前的嗤之以鼻,如今才知道,那不過是因為,沒愛過。
墨台瑾竭力保持平靜的神色,可心卻狠狠的揪在一起。他好想將她擁在懷裏,告訴她,北妍,我的妻永遠隻有你一個。可是,他不能,不能。
在長久的沉默過後,墨台瑾強自咽下口中泛起的血腥,冷冷的開口,“北妍,你就是本宮這一生的汙點,本宮恨不能,除之後快。”
停頓了許久,偏過頭,不敢直視那瞬間慘白,如同麵粉裏碾過的一樣的臉,“如同這裏的一切,本宮都恨不能全部泯滅,帶你進京?你可知,這可是會讓全燕京的人笑掉大牙的。”
淚,不要錢的往下落,北妍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眼淚這麼多了。汙點,哈哈哈,她北妍原來是他墨台瑾身上的汙點。
“好,墨台瑾,你走,孩子給我留下。”北妍一摸眼淚,倔強的盯著他,孩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敢想象,沒了孩子,她如何活下去。
“皇室的血脈怎會流落在外?你這村婦可不是一般的蠢。”墨台瑾尚未出聲,司徒碧為了顯示她的大度,嗬斥道。
她的聲音細,聲線拔高了後,愈加尖銳,刺的耳膜陣陣的疼。
“墨台瑾。”北妍沒有理會那個跳腳的女人,酸澀的眼睛倔強的盯著墨台瑾。
“北妍,你覺得,孩子跟著我好,還是跟著你好?嗯?何況……”墨台瑾在她耳邊附首,一字一頓,帶著深深的嘲諷,“你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娘親,“北妍”就早死了,不是嗎?而你,是誰,來自哪裏,何德何能配做他們的娘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