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風俗有信巫術的習慣。巫術曆史久遠,道教前身的巴蜀五鬥米道,即從四川早期民間流行的巫鬼道演變而來。民間稱男性巫師為“端公”,稱女性巫師為“仙姐”“仙娘”“師娘子”“巫婆”“觀仙婆”。端公所居之宅為“端公堂子”,所演之法事有解結、度花、打梅山、接壽、打保符、收鬼……

驅鬼

舊時人生了病或家中有不順之事,便要請巫師神婆收鬼。巫師神婆將臉抹黑扮“黑煞神”,手持一土罐俗稱“禁罐”,用紅布(紙)封口,用香火燒一孔,撒米粒於其上,然後關閉門窗。巫師(或神婆)一手搖動師刀,一手在桌上拍擊令牌,一邊作法,一邊大聲吼叫……

然而,下麵講述的湯府驅鬼,卻是另有隱情……

下午,丫頭小鳳興高采烈地衝進屋子,抓住雲姑的手高興地說:“少奶奶,少奶奶,老爺給你請了一個神婆,為你驅鬼呢!”

雲姑一激靈,抬頭看著小鳳。小鳳繼續天真地說:“真的,少奶奶,神婆正在老爺的書房裏和老爺商量呢!老爺說,興許是過月半節時,有陰魂附到了你的身上。少奶奶,隻要把你身上的鬼驅走了,你就好了!”

雲姑看著小鳳這麼天真地為她高興,心裏掠過一絲感動。她真想把自己的不幸、痛苦,都告訴她。可她還小,什麼也不懂。正說著,就聽見從巷道裏傳來“咚咚”的腳步聲,似是被什麼追趕著一樣。小鳳停住了說話,走到門前望了望,回頭驚喜地對雲姑說:“少奶奶,神婆來了!”

話音剛落,神婆旋風般走進屋。

雲姑看這神婆,先驚嚇了一跳。這神婆大約五十歲年紀,長得牛高馬大,腰像小桶一般粗,臉上有著一綹一綹發橫的紫肉,嘴巴很大,目光凶狠。上身穿了一件紅花間白邊兒的短褂兒,下身著藍綢子寬襠褲子。滿臉塗著鍋底灰一樣的青色脂粉,兩張厚嘴皮卻抹了口紅,像是剛生吃過活人一樣。頭上戴了一朵石榴花,手中提了黃表紙、香燭、淨水、柳條、銅鈴、三仙刀,還有一根短木棒等物件。她一進屋來,就忍不住想打哈欠似的,張開了塗抹得紅猩猩的厚嘴唇,“啊喲”了一聲,隨即驚乍乍地說:“果然這屋裏鬼氣好重!”聲音粗啞,把雲姑又嚇了一跳。

神婆開始將手中的物件擺設起來。她先在屋子四角和雲姑房前,插上香燭,點燃。正要作法,忽然瞥見屋裏還有小鳳,便向小鳳瞪了一眼說:“屋裏容不得生人,你快快出去!”

小鳳還想看看稀罕,聽了神婆的話,生怕衝撞了神,誤了治少奶奶的病,便朝雲姑說了一句:“少奶奶,我走了!”說完,走了出去。在門外,又回頭看了雲姑一眼。

神婆“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小鳳一走,雲姑立即感到屋裏陰森恐怖起來。

神婆回到雲姑床前,雙手合在胸前,眼皮耷拉,口裏開始“嘰嘰咕咕”地念叨起來。念些什麼,沒人能夠聽清。念著念著,突然一聲大叫:“我來也——”叫著,忽然雙掌飛開,空中一劈,做了一個武術中常見的空掌霹靂的瀟灑動作。

雲姑被神婆那聲大叫,嚇得頭皮發麻。還沒等她從驚恐中回過神,神婆已經轉過身,一手抓了銅鈴,一手握了三仙刀,猛地在屋裏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搖鈴、揮刀,發出種種淒慘嚇人的怪叫、做出許多恐怖的動作,一時倒真把屋裏搞得鬼氣森森,讓雲姑不寒而栗了。

神婆開始唱了起來,這回唱的言詞讓雲姑聽清了,唱的是:

三元將軍聽吾令,四元枷拷隨孤征。五昌兵馬做個神,六丁六甲傳押人。七雄猛將手提刀,八大金剛拿捆繩。九天玄女當判官,十大元帥來施刑。若有地方為吾敵,即刻送你見陰靈!

原來,神婆是感到自身的力量不夠,在請求天兵神將來助陣呢!唱完,神婆停止了跳動,又把雙掌合在胸前,耷拉著頭,眼睛半睜半閉,嘴裏一邊不斷往外吹著氣,一邊又喃喃地發著囈語。過了一陣,神婆渾身忽然像打擺子似的哆嗦起來,雙腳擺成八字步,在地上打著頓。

雲姑知道天兵神將的神威已附在了神婆身上,正惶恐得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神婆子突然睜開眼,朝雲姑大喝一聲:“少奶奶,我看見了,鬼已跑到你身上去了!”

雲姑一聽,立即嚇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在床上顫抖起來。

這神婆忽然拿起床前的柳條枝子,一把掀開了蓋在雲姑身上的薄被子,就將柳條“呼呼”地向雲姑身上抽下來。

雲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身上已經挨了好幾下。神婆一麵抽,一麵又唱:

天也黑,地也黑,雷公起火,黑煞請過。人過堂堂,鬼過滅亡,穿鬼心,破鬼肚。留人路,塞鬼路,人過成龍,鬼過氣終!

唱完,又厲聲問:“快說,你是哪裏的惡鬼,從實招來!”

雲姑不知自己身上挨了多少下了。大夏天裏,她身上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柳條有拇指般粗,剛折下來的,又柔又軟,抽在身上,撕心裂肺般疼痛。她被抽得在床上打起滾來,可總也躲不掉神婆手中的柳條,她覺得身上的皮膚肯定全抽爛了,周身感到火燎燎地痛。神婆又抽了一陣,自己也抽得乏力了,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雲姑以為自己的災難已經到頭了。可她不知道,更大的痛苦將要向她降臨。她*著,剛剛想從床上坐起來看看身上的傷痕。可這時,神婆子突然一聲驚叫,把雲姑鎮住了。“不好了,鬼鑽進你的肚子裏去了!”神婆子驚驚慌慌地叫著,一隻大手掌已經按住了雲姑的肚子,另一隻手迅速撩起雲姑的衣裳,又將她的褲子拉到大腿根,將雲姑一片白生生的肚皮*了出來。接著,就從床前拿過了那根桃木短棒。

雲姑身上的傷痕還火燒火燎的痛,看見神婆手中像擀麵棒一樣的木棍,不知她又要幹什麼,便不由自主驚恐地大聲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話音剛落,神婆子手中的木棒落在了雲姑小腹上,接著將按住雲姑肚子的手拿過來,握住木棒兩端,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木棒上,然後像碾軋麵餅一樣,將木棒在雲姑小腹上來回碾著,口裏惡狠狠地叫道:“惡鬼惡鬼快出來!我看你敢不出來!”

霎時,雲姑隻覺得肚皮被碾到了後背上,裏麵的五髒六腑像被碾碎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劇痛使她發出了一聲連一聲的慘叫。

在這種難以忍受的慘痛中,雲姑的意識裏忽然掠過了在娘家時聽人講過的用扁擔刮胎的事:貧窮人家的女人懷上了孩子,不願要,就用扁擔在女人肚子上刮、碾、壓,把胎兒生生地壓下來。這是一件很殘忍、痛苦和慘烈的事,女人不死也要脫層皮。而更多的時候,是母子倆一同去見閻王。腦海裏掠過了這事,雲姑忽然產生了疑問:這個神婆為什麼要用木棒碾軋她的肚子?會不會是那個蒙麵強盜故意派來的,借這個機會弄死她……一想到這裏,雲姑立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對,一定是那個強盜想自身落個幹淨,要弄死她。可她盡管知道擺在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但當死神降臨時,她卻還是眷戀生的。她不想死,尤其不想這樣痛苦、殘酷地死。頓時,對死的恐懼和不堪忍受的劇痛,一下子激起了她對生的渴望和對這個故意裝神弄鬼的神婆的反抗。在錐心般的疼痛中,她雙手抓住了神婆握木棒的兩隻手,然後用尖硬的指甲,用力往神婆的肉裏掐。

神婆的手背被掐出了血,痛得大叫了一聲,鬆開了木棒。

在這一刹那間,求生的本能使雲姑爆發出了神奇的力量。她顧不得疼痛,從床上一個挺身坐起來,雙腳朝神婆猛地一蹬。神婆正照顧著手痛,猝不及防,趔趄幾下,倒在了屋角裏。雲姑再也不猶豫了,跳下床,肚子痛得直不起腰。她就彎著腰,提著褲子,赤著腳跑到門邊,打開門,沒命地逃了出去。一邊逃,一邊喊叫:“救命呀,救命呀——”跑到天井裏,雲姑不知該往哪兒去了。她一眼看見三太太的房門開著,就一頭衝了過去。

三太太正在屋裏做針線活。自從三太太得寵以後,她為了收買人心,孤立二太太,一直對雲姑不錯。不知就裏的三太太一見雲姑這副模樣,立即將雲姑一把攬過,大驚失色地問:“你這是怎麼了!”

雲姑恐懼地伏在三太太懷裏,斷斷續續地回答:“神……神婆說是給我驅……驅鬼,在我身上……我受不了,太太,救救我!”說著,一邊撩起衣衫讓三太太看,一麵傷心地哭了起來。

三太太一看,雲姑那嬌嫩的身子上,遍體鱗傷,肚皮紅得像用開水燙過一般。

畢竟是女人,三太太見了,也不覺心酸起來,拉了雲姑的手說:“這死神婆,怎麼下得了這樣的手?走,找她去!”說著,就拉了雲姑走了出來。

神婆還坐在雲姑的屋角裏,失魂落魄般癡望著屋頂,看見三太太牽了雲姑進來,眼珠才轉了兩轉。

三太太氣憤地盯著她說:“你是哪裏來的瘋婆子?看把人家折磨成什麼樣了?”

半天,神婆才站起來,誠惶誠恐地回答:“太太,是老爺……”

三太太仍氣衝衝地打斷她的話,說:“老爺叫你來驅鬼,沒叫你來殺人。她是鬼嗎?她是人,是湯家的少奶奶!”

神婆不知所措了。

三太太說:“還不快滾!惹惱了老娘,叫下人來也將你打個皮開肉綻!”

神婆的臉一陣黃一陣白,聽了三太太的話,回答了一聲“是”,忙拿起東西,慌慌張張地走了。

——選自長篇小說《豪門少婦》

四川文藝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

舊時民間盛行“擲卦占卜”,佛道兩教廟觀中也有,它用桃木或斑竹削成片,形狀一分兩半。求卦時,將其擲向空中,待其落地後,看朝上或朝下,以其卦位判斷吉凶。一卜不吉可再卜,但“事不過三”。此外還有茅草卜、金錢卜等。賀家灣青年賀端陽想競選村委會主任,其母李正秀便去村裏陰陽先生賀鳳山那兒為兒子求卦以求得心靈的安慰。求卦的過程並不重要,可那近似於“朦朧詩”似的卦詞卻讓人回味無窮……

李正秀打開大門一看,天地間都被濃霧籠罩了,幾百步開外的樹木,都影影綽綽看不清楚。李正秀不由得說了一聲“好大的霧”!說罷,去把雞放了,生火做了自己一個人的飯,同時煮了豬食。吃罷飯,喂了豬,霧還沒散開,露水又大,一時無事可做,感到無聊。這時便又想起昨日進城,沒把賀端陽的事辦成。賀端陽回來,要是問起,也不曉得該如何對他說,心裏也便像這天氣一樣,有些鬱悶起來。又想著賀端陽他舅舅,會不會給娃兒出啥好主意?要是他舅舅也不能給他出個好主意,娃兒當村主任的事,就隻有沙罐做枕頭——空響(想)一場了!這樣一想,看見這樣大的霧,又不能下地幹活,不如去找賀鳳山給娃兒算算,看他命裏,有沒有當官的運氣。如果命裏沒有,那就讓賀端陽安分守己,當一輩子平頭百姓算了!想著,便去梳了頭,穿戴齊整,關了門,朝賀鳳山家裏來了。

賀鳳山年輕時便學了風水術和算命術,後來又精通了奇門遁甲、拆字打卦、吉凶祈禳、紫微鬥數、鬼魂超度之術,成為賀家灣村民眾眼裏一位可以與神秘力量打交道的特殊人物。賀家灣和周邊村子的人,雖經幾十年革命的洗禮,可一遇到生老病死、修房造屋等人生的緊要關頭或大事,或遇到難以用常識性邏輯推理來解釋某種行為的時候,便會主動去找賀鳳山,在他那裏尋找精神寄托。因而賀鳳山的生意頗為興隆。

李正秀來到賀鳳山家門口,因賀鳳山家那隻大黑狗不認識李正秀,“呼”的一下,從牆根下竄了出來,一邊狂吠,一邊氣勢洶洶地朝李正秀撲了過來。李正秀猝不及防,手裏又沒拿根棍子,慌亂之中,忽然將身子朝地上蹲去。那畜生以為李正秀是從地上拾石頭磚塊,急忙夾住尾巴,折身往遠處跑去。可過了一會,見沒有東西扔過來,方知上當,突然轉過身,又齜牙咧嘴地朝李正秀撲過來。李正秀剛剛站起來,見那畜生撲來,又急忙往地上蹲身子。可那畜生卻不再上當了,仍圍著李正秀“汪汪”直叫,隻是沒敢靠太近,因那李正秀也沒直起身子。正在這時,忽然聽得一個女人吆喝:“黑兒,你咬啥子?還不走開!”那畜生聽得吆喝,方才住了聲,悻悻地拖著尾巴,又回牆根躺下了。

李正秀抬頭一看,見是賀鳳山的女人陶德瓊。李正秀這才直起身道:“哎呀嫂子,你屋裏的狗太凶了!”陶德瓊也看清了是李正秀,便道:“是正秀大妹子呀!你看你,也不常來耍,狗都認不得你!”說完又道,“你也莫怕,它是樣子做得凶,硬真沒有咬到過人!”說著,便過來拉了李正秀的手,一起進屋去了。

李正秀雖然和賀鳳山住在一個村裏,心裏和其他村民一樣,也敬重賀鳳山,但確實來得少。不僅是對賀鳳山,對村裏別的人家,李正秀也是一樣,沒事絕不隨便去串門。因為她是寡婦,怕別人說東道西,惹些是非在身上。這時進賀鳳山屋裏一看,隻見堂屋正中牆上,有一神龕,神龕中間立著一尊菩薩,約兩尺高,用紅布蓋了頭頂,隻露出了一張臉。是何方菩薩,李正秀也認不出來。神龕兩邊的牆上,分別貼了一道用黃表紙畫的符,有賀端陽讀書時做作業的本子一般大,符的上下左右四角,都有用雞血粘上去的雞毛。李正秀也不曉得這是做啥子用的。神龕下麵,用兩根大板凳拚在一起,組成了一張供桌。供桌中間是一隻香爐,兩旁是供果,香爐裏麵已有少半爐香灰,此時還燃著香,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香味。

李正秀一見那神龕、菩薩、雞血符籙、香爐供果,便感到一股神秘氣氛襲來。於是不待坐下,便對陶德瓊問道:“嫂子,他叔沒在屋裏呀?”陶德瓊馬上道:“怎麼沒在?在樓上和那個瘋子說話呢!”李正秀一時沒明白過來,立即問:“哪個瘋子?”陶德瓊道:“還有哪個瘋子?賀貴那個老瘋子嘛!”李正秀感到有些奇怪,又道:“他怎麼來了?”陶德瓊道:“曉得他來做啥子?一大早就來了,在樓上和我屋裏那個人,一哈兒天上一句,一哈兒地上一句,說些啥子,我也聽不懂!說著說著,和我屋裏那個人又吵了起來,像是到我屋裏來收賬一般,討嫌得很!你等一哈兒聽嘛,可能又要吵了……”

話音剛落,果然從那樓梯口,傳來了樓上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一個道:“你剛才說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木,坎為水,離為火,艮為山,兌為澤,說得一點不錯!看來你賀貴還懂《周易》!你既懂得《周易》,為何不像別人那樣,也去開個《周易》研究所?”賀貴道:“雕蟲小技,壯夫不為,我賀貴豈能去做那些庸俗之事?”賀鳳山道:“啥子,你竟說《周易》是雕蟲小技?古往今來,不管是治國安邦的,還是舞文弄墨的,無不把《周易》當作國之瑰寶,你卻說是雕蟲小技,真不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賀貴道:“強詞奪理,偷換概念!我哪裏敢說《周易》是雕蟲小技?我是指的那等打著《周易》的招牌,弄點方技巫術,專騙人錢財的宵小之徒,真乃無恥之極!”停頓了一下又道:“《周易》博大精深,那易占龜卜,實乃一點皮毛,不足為談也!”賀鳳山聽了這話,大約是動怒了,隻聽得他大聲道:“我這易占龜卜,是雕蟲小技,不足為談,你寫了幾麻袋書,學問大概是很深了,可怎麼也是白寫?還寄給國家主席呢!我跟你說,你那書給人家擦屁股,人家還要嫌紙不好……”一語未了,忽聽得上麵“哐當”一聲,像是凳子倒了,接著便是賀貴那沙啞的怒叫聲:“宵小小人,安知我賀貴之誌哉?豎子,不與為謀,我去也!”說著,隻聽得樓梯一陣響動,賀貴漲紅著一張臉,幹瘦的脖子上鼓凸著幾條青筋,怒氣衝衝地跑了下來。李正秀忙叫了一聲:“他貴叔……”可那賀貴卻像和李正秀也有仇一樣,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衝出門隻顧走了。

這兒賀鳳山黑著一張臉,也下了樓。看著賀貴走了,卻道:“你走你的,哪個也不留你!”又自言自語道:“我還沒見過這號人,要飯的賣醋——窮酸!”李正秀叫了一聲“他叔”,賀鳳山才回過神,道:“哦,他嬸子來了!”李正秀道:“他叔,你跟他一般見識幹啥?”賀鳳山道:“豬尿包不打人,卻氣脹人!他來找我給他算一卦,我算了,他卻說我算得不準,在我麵前賣起學問來,你說這號人,討嫌不討嫌?”陶德瓊道:“這號人,二天再也不準他進門了!”賀鳳山看著李正秀道:“他嬸子,你有啥事嗎?”李正秀急忙道:“我也是來找他叔,給我端陽算算,看他今年運氣順不順?”賀鳳山聽了,一邊又往樓上走,一邊道:“隻要你不嫌我算得不準,那就上來吧!”李正秀一聽,果然隨賀鳳山上了樓。

李正秀到了樓上一看,又自有一番景象。這樓上的屋子,比樓下的屋子要亮堂得多,窗明幾淨,陳設簡單。正中的牆上,也有一座神龕,比堂屋神龕稍小,也有一尊菩薩,約有一尺來高。隻是這菩薩沒像堂屋神龕裏的菩薩那樣,僅是頭上蓋了紅布。而這紅布,是蓋在整個神龕之上。那菩薩李正秀同樣叫不出名來。神龕下麵的供桌,卻是一張大方桌,中間香爐,有大半爐香灰,同樣還是香煙繚繞。香爐兩邊,除供果之外,卻多了幾樣東西:一是賀鳳山驅鬼禳災常用的桃木板、桃木印、桃木劍、桃木弓等;一是幾隻圓形的篾簍裏,裝著既可卜凶問吉,又可入藥治病的蓍草、澤蘭、苦艾、茱萸、菖蒲,一隻用於看地擇方位的羅盤。此外還有一雙專用於請筷兒神的竹箸,一個用於請筲箕神的筲箕,一把用於給人掃豬圈的掃帚,一麵用於做法照妖的銅鏡,還有小米、大豆等五穀雜糧,另外還有幾塊用紅布包著的東西,均被賀鳳山放在了供桌之上。那供桌上還有幾本發黃的書籍,已經缺了封麵,李正秀也不知書名是啥,反正明白是賀鳳山的寶貝。那屋角還有一桶清水。神龕兩邊和左右兩麵牆上,也貼了許多雞血符籙和陰陽八卦、五行相生相克圖式,一個個符號怪異。在那符號中間,李正秀又看到了一張《六十甲子表》,上麵寫的是:

甲子 甲戌 甲申 甲午 甲辰 甲寅,乙醜 乙亥 乙酉 乙未 乙巳 乙卯,丙寅 丙子 丙戌 丙申 丙午 丙辰,丁卯 丁醜 丁亥 丁酉 丁未 丁巳,戊辰 戊寅 戊子 戊戌 戊申 戊午,己巳 己卯 己醜 己亥 己酉 己未,庚午 庚辰 庚寅 庚子 庚戌 庚申,辛未 辛巳 辛卯 辛醜 辛亥 辛酉,壬申 壬午 壬辰 壬寅 寅子壬戌,癸酉 癸未 癸巳 癸卯 癸醜 癸亥

還有一張《卦氣圖》,因為太長,又有很多曲裏拐彎的符號。李正秀隻看了一眼,便不看了,她說笑道:“他叔,你這屋裏,硬像是神仙住的地方了!”賀鳳山卻沒回答,隻道:“說吧,你是替端陽看婚姻、看財運,還是看前程?”李正秀也不曉得啥叫“前程”,便道:“他叔,真佛麵前不燒假香,你侄兒想參加今年的村主任選舉,不曉得他有沒有那個運氣,我特來找他叔給指點一下!”賀鳳山聽罷,便道:“這便是問前程了!”說罷,就叫李正秀坐了下來,讓她報了賀端陽的生辰時刻。賀鳳山先在紙上排了賀端陽的八字,然後微閉雙目,屈指掐算起來。掐算完畢之後,又微笑著對李正秀道:“沒想到這娃兒的八字,還是如此硬!”李正秀不明其意,便道:“他叔,你看他八字好還是不好?”賀鳳山道:“你且莫忙,我再替他打上一卦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