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冬日, 天氣愈發寒涼。剛出屋子就能感受得到撲麵而來的冷意, 喘息稍稍重一些都能看到口鼻間呼出的輕淡霧氣。太陽沒出來的時候, 晚間青石板上結起的那層薄薄的冰還未消退, 走在上麵尚還有些打滑, 需得萬分小心。
在這樣的情形下, 若誰能起的比起平日來還要早上一兩個時辰, 那他十有七八是心裏頭裝著事。
酈家的二太太便是這樣的情形。
公雞打鳴聲響起的時候,酈二太太鄭氏早已洗漱完畢,如今正坐在妝奩台前靜等梳妝了。
小丫鬟端著溫水出了屋子, 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冷不防聽到旁邊響起個聲音,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還好對方扶了她一下這才沒有真栽過去。
抬頭一看來人,小丫鬟笑了, 聲音低低的道:“付媽媽怎的這樣早?”
付媽媽朝亮燈的屋子指了下, “起來了?”
小丫鬟點點頭,“可不是。”
付媽媽這便朝屋裏行去。
昏黃的燈光下, 鄭氏的五官看著比起白日裏要柔和許多。
付媽媽卻不敢大意。
眼見梳發的婦人已經拿起了篦子, 付媽媽就將妝奩匣子拿到了鄭氏的跟前, 似是不甚在意的道:“聽說太太昨兒晚上又留了六姑娘許久?其實太太不必太過擔憂。六姑娘雖惹的老太太不悅, 但婢子想著, 過幾日許是也就好了。畢竟老太太一直那麼疼姑娘。”
鄭氏淡淡的嗯了聲。
付媽媽知曉自己猜錯了, 鄭氏在意的並不是這件事。她沉吟了下又道:“也不知四太太她們何時能到。照著前幾日收到的書信裏所說,差不多就這兩天了。”
啪的一聲響,鄭氏將手中剛剛拿起的一根玉簪拍在了桌上。
付媽媽心下了然, 再不提起四房之事, 又和房裏的丫鬟示意了下。
大家會意,都對那事兒噤了聲。
偏那梳頭的婦人聽了那突如其來的一響後手中劇烈的抖了抖,篦子梳發的時候用的力過大,竟然將其中一根頭發給扯斷了。
鬢邊驟然一疼。鄭氏手指微縮,猛地回頭望了過去。
梳頭的婦人嚇得手顫了顫,跪到地上不住發抖。篦子一個沒拿住便直直的掉到了地上,啪嗒碎成兩半,上麵還纏著那一截斷了的發。
“二十大板。”
鄭氏冷冷的一句後,婦人就被塞住口拖了下去,連聲求饒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一旁的付媽媽趕緊走過去,在鄭氏遷怒前拿了把梳子給她梳發,口中不住讚道:“太太可是看著愈發年輕了。昨兒看到三太太的時候,瞧著可比不上太太如今的氣色好。”
鄭氏笑容多了一些,轉眸望向妝奩匣子旁邊的銅鏡。瞧著鏡中人彎彎的柳葉眉和嬌豔的容色,她的笑意卻是漸漸斂去。
“和四太太相比,又會如何?”
聽了鄭氏這一句問話,饒是付媽媽也沒法開這個口。
她心知二太太極重容貌,雖然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依然最喜歡被人讚年輕漂亮,可是提到四太太……即便再能掰扯,她都沒法講出違心的話來,說一句二太太比四太太更好看。
隻因那一位當真是相貌太過出眾了。就連四房的幾個孩子,也都是極其出類拔萃的。
鄭氏垂著眼撥弄妝奩匣子裏的首飾。
聽著那叮當脆響,她眼中劃過怒色,微不可聞的低歎道:“你說,她們在江南待得好好的,回來作甚。”
付媽媽明白自己剛才那片刻的遲疑已經惹怒了二太太。她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從四房裏尋出一個在外貌方麵顯得稍微弱一點的,“也不知七姑娘如今還是先前那個模樣不。比起六姑娘來怕是遜色不少。”
聽她提到酈南溪,鄭氏忍不住笑了,嗤道:“那孩子自小就是個有福氣的。如今想必是更有福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