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姐姐的模樣後,酈南溪暗驚了下的同時,又不由得有些慶幸。她驚訝的是姐姐竟然神色哀戚隱隱帶著憤怒,但是細看五官並無甚大事,想必是與人有了口角爭執所致,好在沒有傷到,想必問題不是太大。
果然,四姑娘開口就是“今日我與人吵了一架”。但是接下來的話,四姑娘卻沒有立刻說出口。
她將酈南溪拉到了樹下無人處,將丫鬟婆子都遣到了遠處,這才憤然說道:“今日出門遇到了個渾人。我怎麼與他講道理,他都置若罔聞,自顧自的說著話。偏他、偏他……”
四姑娘話說到一般就打住了,眼中冒著怒火,眼神卻有著些微的閃爍。
“他怎麼了?”酈南溪十分著急的問道。
她看到姐姐的狀況不太好,就挽著姐姐的手臂,與她挨得更近了些。
察覺到妹妹的關切和擔憂,四姑娘這個時候總算是稍稍平靜下來。
當時發生那樣的事情時,誰也沒有能夠提前料到。她一時間太過慌張,下意識的就拒絕了他的提議,十分憤然的上車離去。
如今再想想,當時那般著實不該。再怎麼樣,也需得將他手裏的那份裙子碎片想辦法拿來才好。不然的話,她衣裳的布料被個男人拿在手裏,還指不定要出什麼樣的岔子。
四姑娘越想越是鬱悶,這個時候也不好將此事講與母親聽,就不得不把告訴酈南溪,以求妹妹幫她出個主意:“那時候我在半路上下車看一個小玩意兒,誰料旁邊停了另一個人的車子。我一個沒留神,路過那輛車子的時候被蹭了下裙擺。結果、結果……”
結果她裙擺的一個衣角就被掛在了那個車子上。像旗幟似的,十分紮眼。
四姑娘自然是當即就要將那碎布拿下來。誰知那衣料夾在了對方車軸中間,需得轉動車子才能拿下來。結果對方車夫策馬行了一下後,他們的人拿到裙角卻不肯給她了。
車上的主人非要說那事兒是他不對,必須親自登門拜訪,親口誠懇致歉方才妥當。
四姑娘不肯。
在她看來,那樣去做得不償失。左右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是她自己不對在先,非要從那裏走過去。
她已經道了歉,也已經道了謝。對方將衣料拿過來給她也就也好了,哪還需要甚麼登門拜訪?
可對方依然不依不饒,非說要親自登門才可。
兩方僵持不下,最終是四姑娘怒火中燒,決定不要那勞什子的衣角了,坐了車子先行一步。
哪知道她的車子一行,對方也跟著行。她的車子快起來,對方的也快起來。總是不緊不慢的跟著,離了約莫有四五丈遠的距離。
四姑娘這便有些怕了,不知對方是什麼樣的歹人。
因著怕對方就這樣大喇喇的追上來,她特意坐車在小道上繞了幾個圈借以擺脫對方的“追趕”。好不容易甩脫了對方,原以為可以鬆口氣了。哪知道到了自家前門處下車回家時,她意外的又看到了那個人的車,就停在街口的一角,孤零零的與那清冷的景色融為一體。
四姑娘心中一凜,趕緊催了家中仆從直接回府。在對方下車追上她之前,閃身進了偏門內。
酈南溪聽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來,奇道:“對方若是想登門道歉的話,為何不將裙角先給了姐姐再過來?”
“誰知道呢。”四姑娘這樣說著,眼圈兒又有點開始泛紅,“我幾次三番問他去要,他都不肯給。莫不是要以此威脅作甚事情罷?”
她擔心憂慮的,便是那男子糾纏不清的事情被旁人看見。那樣的話,名聲怕是完了。
酈南溪想了想,說道:“那人難不成還在偏門之外?”
剛才聽姐姐的意思,看到那人糾纏不清,依然堅持非要親自登門之後,姐姐就打算躲避開來,直接回了府。自始至終,姐姐都沒有提過那人離去的情形。對方既然如此在意登門之事,想必十分堅持,還在偏門處的可能性比較大。
四姑娘太過慌亂,根本沒有理會那人究竟怎樣,聽了酈南溪的話後,有些拿不準主意的說道:“或許罷。”
酈南溪想了想,緊緊的握了握四姑娘的手,說道:“姐姐不必憂心。我去外麵看看。或許能有轉機也未可知。”
“不成。”四姑娘將她的五指緊緊拉住,十分認真的說道:“那人既是個不講道理的,你去見他,又能如何?倒不如待在家裏,好生玩棋就是。”
“難道就要任由姐姐的衣裳留在那人身邊麼?”酈南溪不答反問:“他拿著姐姐的衣角,姐姐難道不心慌?”
“自然是不願讓他拿著的。”四姑娘沉沉的歎了口氣,“可是事已至此,我也不指望能拿回來了。”
酈南溪笑道:“姐姐不必擔憂。我去看一看他,再做定奪。”
說罷,不顧四姑娘的揚聲反抗,酈南溪當即朝著之前姐姐說過的那一處偏門走去。
寒風刺骨。這樣風勢施虐的情形下還要走著去偏門,當真是有些遭罪。
酈南溪緊了緊鬥篷上的兜帽,一步步向著那裏行去。
這處偏門原先是開了給仆從走的。後來因了種種緣故,早已閑置不用。如今倒是空了出來無甚人來訪。若不是之前母親將院子裏的鑰匙給了都給了四姑娘,讓四姑娘學著幫忙管家,她也不知道這個地方能夠通行。
偏門的木頭已經年久失修。上麵有著風吹雨打的斑駁痕跡,木頭和木頭之間間隔的縫隙很大,顯然是扛不住歲月的洗刷,已經開始呈現破敗之態。
酈南溪知曉姐姐當時是真的打算避免和那個人的衝突被人發現,所以才選了這樣偏僻的一處地方進門。哪知道卻還是被對方捉了個正著。
也難怪姐姐會心慌。如果是她遇到了這麼個奇奇怪怪的人,做了這樣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是要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酈南溪貼著門邊兒走了出去,剛行沒幾步,就見一個穿著青衫戴了方巾的男子立在高大槐樹下。
他的身影有些單薄,因著高,所以顯得更加瘦弱了些。
此刻男子正低頭怔怔的看著自己手裏的一塊布料,神色難辨,似是在懷疑什麼,又似是在懷念什麼。
酈南溪心中有數,吩咐身邊的秋英和金盞都跟緊,這便邁了步子走上前去。
因看對方是書生打扮,酈南溪的心裏就稍微有了些底,知曉該怎樣和對方說話才更妥當些。思量了下,她並未一開口就問起那裙角的事情,也並未表露身份,而是放緩了語氣問道:“公子可是在等人?”
她原本是想著,先不驚動他,待到和他說上幾句話後再詳問究竟是個什麼情形。總好過於一上來就質問,把事情逼到了無可挽回的境地。
哪知道她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卻讓男子麵露錯愕,驚詫的看了過來。而且,神色間似是有些慌張。
酈南溪很是心急。
這裏畢竟是在酈府的偏門處。若是被二嬸她們發現了她,怕是有理要也要說不清楚。隻能盡快解決。
看他半晌沒有言語,酈南溪隻能耐著性子將自己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
她自覺自己用的聲音也不太大,而且,說的話也足夠委婉並不太重,誰知對方居然忽地慌張起來。
“怎麼是你?你是誰?”男子喃喃自語著,不住問道:“她呢?她去了哪裏?”
酈南溪被他氣笑了。
想到此人古怪的行事作風,再想到姐姐被他驚嚇的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情形,酈南溪登時也沒了好臉色,聲音微沉問道:“怎不能是我?公子以為會是誰?”
她指了裙角碎片問道:“你莫不是以為拿了這個,便能肆意妄為了不成?”
那書生高高瘦瘦的,被一個小姑娘連聲質問,頓時被說的麵露羞愧,臉漲紅。囁喏半晌什麼也沒說出來。
酈南溪也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說實話,她並不擅長逼問,隻不過有心想要幫姐姐,這才壯了膽子過來。
看著眼前之人慌亂的樣子,酈南溪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衛六爺。
衛六爺和旁人不同。旁人或許需要花費許多力氣才能達到的效果,衛六爺往往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能做到。
想到衛六爺當日迫她的情形,酈南溪有心模仿著,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淩厲一些,一步步的朝著男子逼近。
也不知是她學的太像,亦或者是那人心裏有鬼,自己心虛。這樣一步步的逼迫走去,他當真是在一步步的往後退去。
酈南溪正思量著該怎麼開口問出他的目的才好,誰知他卻忽然他把手裏的東西往她懷裏一丟,登時轉身就跑。
酈南溪渾然不知究竟事情怎麼就突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她低頭看了懷中之物,赫然就是姐姐丟失了的那塊裙角。
可是這人為何那樣逼迫姐姐,卻還沒個定論。
酈南溪揚聲去喊那男子。誰料對方聽聞她的喊聲後,非但沒有停住步子,反倒將腳步加快,跑的更遠了。
酈南溪垂眸看著自己手裏的東西,苦笑不已。
這算是怎麼回事?
姐姐費盡心思想要要回來的東西,對方說什麼也不肯還給她。結果她剛來,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呢,對方卻將東西直接給了她……
酈南溪垂眸沉思著準備往回折轉回偏門處。誰料剛走兩步,便聽旁邊響起了個頗為熟悉的聲音。
“那是誰?”
這聲音低沉醇厚甚是好聽,酈南溪自打第一次聽聞後便能即刻認出來。此時更是如此。
她詫異的回過頭去,果然就看到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酈南溪朝著來人問道:“六爺?你怎麼來了?”
重廷川手持馬鞭大跨著步子走到了酈南溪的跟前。
看到女孩兒眼中的欣喜之色,他臉色稍霽。不過,轉眸望向她手中之物後,他的臉色又瞬間陰沉下來。
“那人是誰?”他語氣沉沉的問道:“怎的還會送你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