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的是,這樣一來,梁氏恐怕以為他們兩個真的已經行過周公之禮了。那樣的話,往後她行事時定然會放鬆警惕。

但是這些話,重廷川卻是不好與酈南溪講。

她初來國公府,許多事情她不甚了解。既是如此,倒不如慢慢看看再說。

有他的人在府中各處,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吃虧就是。

兩人收拾妥當後,重廷川就讓人將早膳端了進來。

他一早的時候向郭媽媽打聽過,知曉酈南溪體質偏寒,因此讓人準備了紅棗粥來給酈南溪吃。

旁的不說,早一些開始補著身子,到時候小丫頭真的來葵水了,也不至於在那期間太過難受。

看到早膳裏的紅棗粥,酈南溪心下一動,想到昨夜他問的那一句話。

當時他有多麼急切,她是知曉的。但他依然選擇了沒有動她,而是以別樣的形式來解決。單憑這一點,她就明白,他是很關心她的。

因此,她也決定對他說一些話。這話她沒和母親說過,但是,她覺得自己可能要和他講一講。

“我來葵水可能會比較晚。”酈南溪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是沒法盡到身為妻子的一些責任的,低頭訥訥道:“有可能需要再過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於還有可能需要再過一年兩年。”

前一世的時候她身子很弱,也是體質寒涼,那時候是到了十七歲方才來的葵水。

這一世她的身子調養的不錯,但是還是偏寒體質。說起來,應該不會像前世那般那麼晚。但具體什麼時候,她也說不清楚。

酈南溪說這話的時候,纖長細嫩的手指不停的輕輕刮著粥碗的碗邊,動作遲疑而又緩慢。

她自己是無意識的在做這件事。但是,重廷川看到了後,卻是明白了她心中是在擔憂。

雖然不知道小丫頭具體在因為什麼而擔憂,不過,重廷川卻並不在意。

“晚一些又如何?”他無奈的低歎著,拿了個包子放到了她跟前的碟子裏,“你能陪著我,我已然知足。旁的事情,往後再論。”

說著,他將包子一掰為二,指了裏頭的餡料說道:“你看看愛不愛吃?若是不愛吃,我另給你拿一個。”

這包子隻有她掌心那麼大。裏麵是用三種時蔬外加豆幹肉末製成。雖然看著十分簡單,但是聞著很香。

她接過了包子咬了一下,仔細品了品味道,有些意外的說道:“很好吃。”

之前聞著不錯,也隻是不錯罷了。吃到口中方才覺得唇齒留香,極其美味。

重廷川這便笑了。

“我最愛吃這一種。”他的笑容愉悅而滿足,“以往去北疆的時候,我都要讓方廚幫忙做上一大袋,拿了路上吃。”

方廚是珍味樓的掌廚。

酈南溪沒料到重廷川竟然愛吃的是這樣簡單的食物。

仔細想想也是。他在兵營之中與兵士同吃同住,過的是簡單而又艱苦的生活。即便身份尊貴,卻與京城中和他同等身份的人截然不同。

“六爺在北疆的日子究竟是怎樣的?”酈南溪有些好奇的問道。

她是真的十分好奇。

北疆苦寒。無論前世還是這一世,她都未曾到那裏去過。也不知道他在那裏到底經曆的是怎樣的生活。

婚前的時候,重廷川覺得那一聲聲的“六爺”好聽又悅耳。如今成了親,她再這樣叫他,他又覺得太過疏離了些。

總得有些更好聽的稱呼才行……

重廷川一時半刻的沒有想好,思及剛才她的疑問,便道:“改日我與你細說。”

酈南溪忽地想起來,當日他給她係繩結的時候,談及軍中生活,他也是來了這麼一句。

如今兩人已經是夫妻,說這樣的話倒是合適。當日,當日也不知道當時他是怎麼想的。

酈南溪輕輕“哦”了一聲,低頭繼續吃早點。

吃了一半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剛才他好像說了句“你能陪我已然知足”這樣的話。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她,但她還是臉頰有些發燙。

生怕被他看到她的窘狀,趕忙低下頭悶悶的隻吃不說話。

將早膳撤下後,兩人並行著往重大太太處行去。

國公府裏的氛圍與酈府很是不同。這裏的仆從行事更為小心謹慎,走路時腳步很輕。即便是在旁邊匆匆而過,也絲毫不會有腳步聲,以免驚擾到了府中主人。

一路走過去,隻能聽的到樹上的鳥鳴聲還有不時的行禮問安聲,絲毫嘈雜聲都無。

酈南溪這才發現國公府真的很大。他們兩人已經穿過了兩個院落了,還未到達梁氏那裏。

“等下見過家中長輩後,我帶你在院子裏走一走,免得到時候不認得方向走錯了路。”

酈南溪心裏正想著事兒,忽聽重廷川的聲音傳來,她就側首望向他頷首說“好”,又問:“我們隻需去大太太那裏麼?”

重廷川說起梁氏的時候,隻稱一聲“大太太”,並不說“母親”二字。酈南溪想了想,就也隨了他的稱呼。

“對。”

“那麼老太太那邊……”

“老太太她們會過來。”重廷川簡短說道。

酈南溪聽聞後,點頭應是。

當年重大太太梁氏嫁到家中久未有孕,後來去了姨娘們的避子湯後老侯爺才有了幾個子女。

老侯爺、皇後娘娘和重大太太的娘家梁大將軍家都很中意庶次子重廷川,就將他養在了重大太太名下,還在他十歲那年立他為世子。

哪知道剛剛立了世子不久,老侯爺就因病故去。重大太太被查出懷上了身孕,後來還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侯府這便更加熱鬧起來……

因著種種緣故,大房與二房的關係不甚和睦。

待到重廷川被封為衛國公、國公府邸賜下後,大房便搬入了國公府。而二房依然住在以前的老宅子裏。

按理說重老太太本應該跟來國公府住,可她以侯爺不在了而二老爺還在為由,並未跟著大房搬去國公府,依然跟著二房在原先的府裏住著。

兩個宅子不過一牆之隔,其間有道中門相通。

雖說梁氏是重廷川的嫡母,按理來說今日要給她奉茶,理應去她那裏見。但重老太太卻是家中輩分最高的長輩,因此酈南溪特意問了重廷川,該怎麼個見法。

如今聽聞要直接去梁氏那裏,酈南溪曉得許是梁氏堅持而老太太做了讓步,便未再多說什麼。

梁氏院子的堂屋內,已經聚集了滿屋子的女眷和同輩晚輩。重二老爺並不在,聽聞是有急事一早就離開了家中,今日怕是趕不回來。

重老太太看著慈眉善目,酈南溪不知道其人究竟如何,隻規規矩矩上前行禮問安。得了一對鐲子後,這便轉向了重大太太梁氏。

梁氏今日穿了秋香色如意雲紋衫,發髻梳的工工整整,平日裏看起來有些嚴厲的眉眼更是端肅了幾分。

旁人的臉上都帶著溫和笑意,唯有她,麵上半點暖色都無,一看便與這府裏剛剛舉辦過喜事的氣氛格格不入。

酈南溪知曉梁氏公然的和重廷川不和,本也沒打算能夠得到她的笑臉相迎。但是梁氏這樣的大喜日子裏還是半點情麵都不留,直接將滿心的不喜擺到了麵上來,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畢竟氏族官家最是講究個“臉麵”,沒有誰會將自家的糟心事擺在旁人麵前讓人看笑話。

今日是她認親之時,很多重家的親眷都趕到了這裏。偏偏梁氏當眾做出這副樣子,豈不是要被親眷們看了去?

酈南溪心中疑惑了幾分,行禮之後從丫鬟手中接過了茶盞,捧到了梁氏的跟前。

梁氏看到了那纖細白皙的手捧著的青花瓷纏枝紋茶盞,但她並不去接。

她用眼睛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這個女兒,目光裏含著探究,含著質疑,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酈南溪今日穿了紅色對襟雙織暗花輕紗裳,頭上戴了羊脂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雖不施粉黛,依然容顏嬌豔俏麗無雙。即便年歲尚且不足,卻真真正正是個極其出眾的美人兒。

原本梁氏就是想擇個相貌佳的,能夠讓重廷川誤了正事最好。可她聽聞他居然連掀起蓋頭都要將屋裏的人遣了出去,不準旁人看到新娘子容顏初現的那一霎……

梁氏忽地有些不太確定。重六對這個小丫頭到底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當初他中意的,是否真的是她的姐姐四姑娘。

這時候,屋內響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母親。您若再不接的話,這茶怕是要涼透了。”

酈南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裏曾經聽到過。

屋內其他人卻是不需多想就瞬間將他認了出來。

這分明就是重家的九爺,重廷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