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皇上允他成親的幾日假期已過,重廷川需得進宮當值。

他早晨天不亮就去了習武場練武。回來的時候才發現酈南溪已經起了身,正忙活著讓人布置早膳。

重廷川愛整潔。平日裏早晨練完武,一定要衝洗過換一身幹淨衣裳。

如今進了屋他才發現,酈南溪已經將沐浴用的溫水還有等下將要穿的官服準備好了。

“我聽聞六爺時常要沐浴,就讓人備了溫水。”

酈南溪有些緊張的說著,又趕忙解釋道:“雖然現在是夏日,雖然六爺冬日裏洗冷水澡也不怕,但還是溫水對身子好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會不會惹了他不悅。但她覺得,往常的時候他許是沒時間沒精力去注意這些瑣事,如今她既是來了,終歸是要幫他留意一下才好。

重廷川有些意外,定定的看了她好半晌,最終極淡的“嗯”了一聲,這便轉身往屏風後的浴桶行去。

酈南溪琢磨了半晌他那句“嗯”是什麼意思。究竟是同意了還是不高興。想了好久沒有個結論。仔細想想,當時他的表情也是十分清淡的沒有什麼波瀾。

酈南溪暗歎一聲,心說先這樣繼續準備著。左右他沒明確拒絕不是?往後等他厭煩了不高興了再撤就是。

洗浴過後,重廷川來與她一同用早膳。

吃過早膳後,酈南溪拿著官服給他穿上,邊係著上麵的扣結邊道:“往後我想著每日裏給太太請個安才好。”

重廷川聽聞後,臉色不太好看,“你當我護不住你?既是喜歡睡,就多睡一會兒。管她甚麼想法,你都無需理會,自是照著自己的習慣來就是。無需往她那邊去。”

酈南溪一聽這話,就知道兩人想岔了。

她不過是另有打算,想著於姨娘日日都在梁氏身邊伺候著,她若是時常去一去梁氏那裏,定然和於姨娘能夠接觸多些。

畢竟是重廷川的生母,畢竟是在關心著重廷川。

她覺得,自己總得將這母子倆之間的一些事情給捋順了才好。

他沒時間,沒心情,沒精力去做這個。

可她有。

她想要試一試。

酈南溪知道,重廷川可能以為她是怕了重大太太故而隻能依著規矩行事。隻不過她的打算沒有辦法和他明說。不然的話,他鐵定要和她急。畢竟他和於姨娘之間的隔閡是根深蒂固的,一時間沒法改變。

酈南溪想了想,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晨昏定省本就理所應當。若隻我一人壞了這個規矩,若是說出去,往後誰家太太敢理會我?倒不如將規矩做足了,免得她在旁人麵前亂說什麼。”

“嗬。小丫頭莫不是在唬我罷?”

重廷川極輕的笑了一聲,“我倒是不知你這麼重規矩。若真說起來,江南的時候你也是未曾在父母麵前晨昏定省罷?既是如此,想必你在江南也未有玩伴?”

他微微側身,唇角帶著淡笑望她,“畢竟被旁人知曉了你沒有按著規矩行事的話,旁人家的姑娘們定然是不敢理會你的。”

酈南溪沒料到他居然反將一軍,居然用她的托辭來反駁她。他這樣做,不過是想證明他早就知她之前那些不過是借口罷了。

不過,在家的時候鎮日裏和二哥駁來駁去,酈南溪也沒那麼容易被難到,“那時候不同今日。我在家做下的事情,家裏人從不會對外人說起。即便我未按規矩行事,旁人也不會知曉。”

重廷川聽了這話後驟然沉默。

酈南溪隻當自己惹惱了他,有些疑惑的側首悄悄看過去。

她的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順手將她有些斜了的發釵拿了下來重新插好。看著女孩兒美好的側顏,他沉沉的歎了口氣。

若非嫁與他,她本可過的更為肆意開心。

“你若想去她那裏請安,不如將時間推遲一些。”重廷川沉吟道:“無需太早。你自己睡醒後用過早膳,去木棉苑離說會兒話即可。若有人問起為何你每次去的時間那麼晚,就推說是我的意思。”

他這個提議,酈南溪倒是真心喜歡。

既可以晚些起床,還能夠達到目的去時常正大光明的看一看於姨娘。

最重要的是,有了現成的擋箭牌。如果有誰質疑她的這個做法,直接把國公爺推出去就成。

她可不信那些人敢麵對麵的質疑重廷川。

酈南溪笑得眉眼彎彎,連連點頭,“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旁人若嫌我去的晚,我可就說是六爺的主意。”

重廷川莞爾,抬指輕捏了下她小巧的耳垂,低笑著說道:“好。”

重廷川走後不久,酈南溪又在榻上歇了會兒。待到精神十足了,這才起身往木棉苑行去。

按理說,這個時候已經過了早晨請安的時候,木棉苑裏應當隻有梁氏還有伺候她的三位姨娘才是。誰知酈南溪進了屋後才發現,兩位姑娘居然也在。

隻不過,兩人神色各異。重芳苓滿是得色,正十分高興的與梁氏說著衣裳花樣。重芳柔顯然興致缺缺,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著話,聲音有些小。

酈南溪一進屋,所有人都慢慢的止了話頭朝她看過來。

酈南溪隻當不知,神色如常的上前向梁氏請了安。緊接著,屋內其餘眾人盡皆向她行禮。

梁氏說道:“國公夫人竟是來了,著實稀客。”

“左右無事,自然要來太太這裏探望。”酈南溪回身往位置上坐了,這才笑問道:“不知妹妹們在說什麼花樣?過些日子我正好也要裁秋衫,如今可以提前向妹妹們討教下。”

姑娘們還未答話,旁邊鄭姨娘已然說道:“說是談論花樣子,其實是在想著過幾日的宴席該穿什麼衣裳去。”

“宴席?”酈南溪下意識問道。

“梅家的賞花宴。”重芳柔的笑容有些勉強,“今兒剛收到帖子。”

酈南溪了然的點了點頭,“原來是賞花宴的事情。”

“那宴席本是請了我,讓我帶著女兒過去。無奈柔姐兒身子不太好,需得將養幾日,我便隻帶苓兒過去。”梁氏說著,笑道:“因著沒說可以帶兒媳同去,國公夫人與五奶奶怕是不能成行了。”

所有人都聽出了梁氏的針對之意,或是同情或是幸災樂禍的看向酈南溪。

“太太不必擔心我。”酈南溪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門房的也給我送來了帖子,說是要請國公爺和我同去。”

誰也沒料到居然會有這一茬。

因為京中的氏族和官家俱都知曉,衛國公性子淡漠從不參加這些宴請,故而幾乎沒人給他下帖子。

誰曾想,他這邊剛一成親,就有人主動往他和他太太跟前湊了?

梁氏先前想要在酈南溪跟前壓一壓她的風頭,誰曾想梅家竟是單獨下了帖子給酈南溪。這一個變故突生,非但沒有讓酈南溪失了臉麵,反倒讓她更加的威風起來。

梁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重芳柔太想出去這一趟了。隻是梁氏之前怎麼也不肯答應她和她姨娘,苦苦哀求都沒有用。

重芳柔曉得,定然是幾年前的那件事情惹惱了太太,所以太太才會在親事上一直為難她,不然的話,她也不至於十六了還沒定下親事。

她在靜雅藝苑裏學習多年,才藝雙全,很是希望有這麼一次露臉的機會。

因此,重芳柔聽聞酈南溪可以去參宴後,不顧梁氏之前駁了她的請求,轉而與酈南溪道:“我雖身子不太好,但到了那一日許是就能痊愈了。若是如此的話,不知嫂嫂可否帶了我同去?”

“我也不一定過去。”酈南溪說道:“得到時候看看情形再說。”

她倒並非是可以拒絕重芳柔而推脫,隻不過是另有打算。

——倘若梁氏不在家的話,於姨娘就不必在梁氏的眼底下待著伺候了。說不定她能尋到機會和於姨娘麵對麵的說幾句話。

在酈南溪看來,比起一個尋常的宴請來說,先要弄清楚家裏的情形更為重要。

重芳柔顯然不信酈南溪是真的不一定過去,而是認為她是想要拒絕故意如此說,因此她挪動了下身子,側著朝向了遠離酈南溪的那一邊。

酈南溪根本不在意她們的看法如何,隨口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

剛出屋子,還沒走到院中央,酈南溪就看到於姨娘從旁邊的西廂房裏行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團扇。想來剛剛是去取扇子了。

酈南溪這才明白過來為何剛剛沒有看到她。

於姨娘本是緊握手中之物匆匆而行,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酈南溪。抬頭望見的時候,顯然驚了一下。不過很快,於姨娘就恢複了神色如常,行過來後對酈南溪行禮問安。

酈南溪知道這木棉苑裏都是梁氏的耳目,故而未曾側身相避,隻能硬生生受了於姨娘這個禮,而後神色淡淡的點了下頭,這便轉身離開。

於姨娘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匆匆往屋子行去。

臨近晌午的時候,嶽媽媽將院子裏的丫鬟婆子俱都叫了來,一個個的給酈南溪行禮請安,一一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