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南溪怎麼也沒料到重廷川會突然出現, 詫異之下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六爺……您怎麼來了?”
於姨娘的頭低低的垂著, 揪緊了自己的衣裳下擺, 而後行了個禮, 喃喃說道:“國公爺萬福。”
酈南溪本是想阻了她行禮, 誰料剛才她後退了兩步離於姨娘遠了些, 這便沒能及時阻止晚了一步。
重廷川腳步微頓,低低的“嗯”了聲,並未去看於姨娘, 伸手拉住酈南溪的手腕,簡短說道:“走。”語畢當先跨步而去。
酈南溪被他拉的一個踉蹌,趕忙喚他。
他這才意識到小妻子步子不如他快, 遠跟不上他的速度, 這便將腳步慢慢放了下來,等了酈南溪並行而走。
酈南溪回頭望向於姨娘, 卻發現於姨娘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的走了。
“你真是——早不來晚不來, 真是會挑時間。”
酈南溪又氣又惱, 這便用力去甩被擒住的手腕, 試圖將自己的手解救出來。
若是平時, 重廷川許是就順勢將手鬆開了, 免得她這樣難受。可如今看她太過用力,他反倒不敢將手即刻鬆開,免得她一個不妨因了慣性而摔倒在地。
“你輕點。”他伸手一拉, 順勢將她抱在了懷裏, 又扣住她的雙手放在她的身側,“這樣不覺得手臂疼?”
“不覺得。”酈南溪被他按在了胸前,說話聲音悶悶的傳出來,少了幾分嬌軟,多了一些沉滯。
重廷川抬手給她捏了捏手臂。
習武之人力道控製的極好。酈南溪初時還想反抗,後來發現他動作輕柔且力度適中,這便沒了顧忌。
她有些無奈的在他懷裏蹭了蹭:“你來做什麼。”
聽她聲音裏滿是怨氣,重廷川莞爾,低歎道:“你又來做什麼。”
說起這個,酈南溪不由得掙紮起來,努力抬頭與他對視,“你莫不是想一輩子和她這樣下去?就沒想過緩和一下麼?”
想過。重廷川心說。可他努力了很多年,真的很多年,都沒有轉變。於是放棄了。
“不必如此。”他不想將那些年的沉悶往事告訴她,免得她的心裏愈發有負擔,隻輕聲說道:“她的想法,並非我所能理解。而我需要的,她亦是不在乎。僅此而已。”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重廷川握了握她的手,與她相攜著往石竹苑而去,“你不是說今晚準備了好吃的?切莫說我如今到了卻吃不上晚膳。”
酈南溪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後麵當真是空無一人。
她惋惜的歎了口氣,磨磨蹭蹭的跟上他的步子,“晚膳自然有的,這個無需擔憂。”語畢,她不由得低聲喃喃:“我哪裏會餓著你啊。真是太小瞧我了。”
雖然她年齡是不太大,看上去是不太可靠。但操持家中這種事情對她來說還是不難的。
……當然,如果沒有重大太太那樣不省心的婆母就更容易了……
腹誹歸腹誹。
酈南溪曉得自己這樣做重廷川是定然不樂意的。畢竟他早就表明了立場,不願和於姨娘有任何的瓜葛。而她還是悄悄的背著他去見了於姨娘。
側首細觀他神色,見他眉目間隱現愁鬱,再想到之前自己去找於姨娘的事情,雖然他沒問,但酈南溪還是解釋了下:“我想著你們都好好的。所以自作主張了。”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將他想要的答案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重廷川道:“若真相見,就盡量不要讓我知道。我知道的話,是斷然不會答允的。”
酈南溪沒料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側首看他,笑得眉眼彎彎。
“好。”酈南溪不住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她這笑眯眯的小模樣讓重廷川忍俊不禁。
重廷川拉過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裏。感受著那嬌軟的纖纖指尖傳來的溫軟熱度,他的心也漸漸趨於安寧。
心裏冷了許多年,被人放棄了許多年。
如今,終究是有人將他擱在心上,為他的瑣事而憂心。
這很好。
他很滿足。
至於其他,他並不強求。
第二日一早,重廷川就起身去了宮裏。
酈南溪和他道別後,就又爬回床上睡了會兒。待到睡足了,這才起身穿衣洗漱,精神抖擻的往木棉苑去。
她到的時候,向媽媽剛從梁氏的屋子裏出來。
看到酈南溪進院子,向媽媽撩了簾子朝裏說了幾句話。待到酈南溪走近,她已然放下簾子朝這邊看了過來。
“原是六奶奶。”向媽媽笑道:“奶奶來的可是不巧。太太剛才說要歇歇,如今已經躺下了。奶奶不如去旁邊稍微等會兒?”
酈南溪知曉,自己如果真的過去“等會兒”,那這時間必然不是“稍微”就能形容得了的。
故而她婉言謝絕:“可是不巧了,我還有事。原本說了讓鋪子裏的管事過來見我,等下怕是就要到了。還得勞煩媽媽和太太說一聲,就說我實在有事脫不開身。看看太太什麼時候有空,我晚些或者明日白日再來就是。”
說罷,她也不等向媽媽作甚挽留的話語,徑直順著來路往回走。
剛行了沒幾步,就聽旁邊傳來了一聲極輕的笑聲。
酈南溪頭也不回,直接出了院子。隻不過走了沒多久,就有人從後麵步履匆匆的追了過來,連聲輕喚。
“莫急,稍稍等我一下。”
酈南溪聽著這清朗的聲音十分耳熟,就暫且停了腳步循聲望過去。便見一名少年正從後頭快步行來,身姿挺拔氣度儒雅。
正是九爺重廷暉。
因為之前重廷暉行事頗有分寸,並不似梁氏和重芳苓那般,所以酈南溪對他的印象不差。見狀說道:“九弟怎麼過來了?之前我竟是沒有看到你。”
話語已畢,她忽地想起來一事,問道:“剛剛在旁笑的可是你?”
重廷暉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聞言溫和的笑了下,“正是我。因為木棉苑裏都是母親的人,我想著喚了你來說話恐怕反要給你惹了麻煩,故而想著走出來再說。”
他相貌雋秀,穿著月白色撒花緞麵長衫,急急的解釋著,笑得有些羞澀,有些靦腆。
許是陽光太過燦爛的關係。他望向她的時候,澄澈的眼睛尤其的亮。好似她整個人都能映進他的眼中一般。
對著這樣的一個少年,酈南溪當真是半點兒責怪的心都生不起來。
“九爺言重了。”酈南溪知道重廷川和重廷暉兄弟倆的關係其實一直都不錯,因此待重廷暉就也少了許多客套,直截了當的問道:“不知九爺剛才喚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倒也沒甚大事。邊走邊說罷。”重廷暉說著,指了指酈南溪回院子的方向。
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年紀尚小的小廝看到他不緊不慢的樣子,有點急了,輕聲勸了他幾句話。
酈南溪離得遠,沒有聽清。不過,離他們比較近的金盞倒是聽見了。
“爺,您剛才忽然就從課堂上跑出來,夫子怕是要氣壞了。再不快點回去,怕是要、怕是要……”
後麵的話聲音壓低了,實在是太輕太小,她沒聽到。
酈南溪看金盞神色不對,正要細問,卻見重廷暉已經和那小廝說完朝她行來,她就也棄了那個打算,直接問了重廷暉,“九爺可是有要事去做?”
“沒有。”重廷暉十分肯定的道:“不過是想著讓他回去拿兩條錦鯉罷了。”
酈南溪奇道:“九爺要將東西送去哪裏?”
“既是來尋你,自然是送到你那裏。”重廷暉笑道:“那錦鯉是我前些日子新得的,顏色很是亮麗。我記得你院子裏有個三尺寬的缸?養在裏麵便是。”
雖說院子裏有缸,可院子裏分明還有池塘。他卻不說養在池塘裏非要養在缸裏……
莫不是什麼稀罕的品種?
酈南溪有些猶豫,“太太那邊若是知曉了,九爺怕是要被責問吧。”
“無需擔心。”重廷暉笑道:“平日裏我和哥哥來往的時候,沒少被母親訓斥。左右那些話聽了千八百遍了,再多聽兩次也是無妨。”
酈南溪沒料到重家這位九爺竟這般有趣,居然將他和他母親之間的這些事情盡數告訴了她,分毫都不避諱。
他既是真心相待,酈南溪就也沒有刻意瞞著或者遮掩什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從命。等下就等著九爺送來錦鯉了。”
重廷暉神色明顯一鬆,“那好,我即刻就讓人送去。”
左右四顧看了看,他指了旁邊的小廝,與酈南溪身邊的金盞說道:“就讓他來送。你們莫要認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