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廷川知曉梁大將軍此番前去與陛下辯駁也是不易,當即斂了神色抱拳說道:“多謝梁將軍。”

老人家笑著擺了擺手,“本就同是為了江山社稷,沒有誰謝誰的。你們自去玩吧,我歇一會兒。”

重廷川就帶了酈南溪出屋。

梁太太早就遣了人在院子外頭等著。看酈南溪他們出來了,那丫鬟就引了兩人往廳裏去。廳裏出了梁太太和梁大奶奶外,還有梁大奶奶的一雙兒女。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樣子很是英武,名喚梁立。少女和酈南溪年歲差不多,名喚梁意。

梁太太看到酈南溪他們倆,隻依著禮節和他們禮貌的說了兩句話。酈南溪親手將梁氏寫的那封信給了梁太太。梁立眼觀鼻鼻觀心的靜默喝茶。梁意則是轉著眼睛一直在好奇的打量兩人。

待到酈南溪她們坐下後,屋子裏一下子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就連端茶喝茶,都半點聲響也沒有。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旁邊梁意又盯著酈南溪看了半晌,忽的問道:“六奶□□上的這支步搖是哪裏買的?好生漂亮。”

那步搖上麵有精雕細琢的展翅雙蝶,下麵垂著珠玉所做的串飾,極其精美。

酈南溪就道:“是在翡翠樓所處。”

梁意嘖嘖稱歎:“真好看。我去翡翠樓的時候沒有看到那麼精巧的。”

酈南溪笑笑沒有接話。

——這步搖是重廷川讓莫七親手所做,外頭自然看不到。

經了梁意這一打岔,剛才那因了無話可說而靜寂下來的氣氛就鬆快了些。

“國公夫人的東西自然不比旁人。”梁太太笑說了梁意幾句,問酈南溪:“不知大太太最近可好?前些日子見到莊太太,倒是精神不錯。隻不知大太太是不是也和她那般順心如意。”

莊太太便是酈南溪的舅母、梁太太的小女兒小梁氏,重大太太的妹妹。

“太太還好。前些日子在忙家裏姐妹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酈南溪便道:“倒是許久沒見舅母了。”

梁太太本就打算聽酈南溪說那“家中姐妹的事情”,聞言就多問了幾句。酈南溪隻說太太若是想知道,不妨問問大太太,具體情由她也不知曉。梁太太見從她這裏問不出什麼,就歇了之前的心思,待她像剛剛那般神色淡淡。

酈南溪本也沒指望梁氏的母親對她有多親近,見狀就識趣的沒有再多說一字,隻慢慢飲著杯中的茶。

這時候她才發現梁立竟是找了重廷川搭話。隻不過重廷川聽上十句方才蹦出來一兩個字,顯然很不放心上。梁立卻饒有興致,依然問個不停。

“六奶奶不知在看什麼?這樣專注。”梁意望向重廷川和梁立那邊:“莫不是六奶奶對國公爺和哥哥說的話很感興趣?”

酈南溪不知她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做什麼,就隻笑了笑,沒有接話。

梁意的脾氣顯然有些上來了,追問道:“六奶奶怎麼不和我說?莫不是我問的問題讓你為難了?”

“這倒也沒有。”酈南溪朝梁意淺淺的笑了一下,“並不是你的問題讓我為難了。而是我覺得無事的時候去看一下自家夫君,並沒什麼大礙,沒甚可值得詬病的,所以才沒有答話罷了。”

重廷川顯然聽到了她這番話,眼含笑意的朝她看了眼。

酈南溪剛才對梁意說的時候理直氣壯的很,但被他這樣一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頭看著手中杯盞不再開口。

重廷川與酈南溪在梁家稍作停留便離開了,去珍味閣用過午膳後方才歸家。

一進國公府,就有仆從將今日舊宅那邊鬧騰的事情大致與兩人說了。好似那女人在老太太院子外頭跪了一夜,後來被呂媽媽強行拉走,帶到一間廂房暫住下了。那孩子早晨醒來見不到母親,哭個不停,誰哄都不行。呂媽媽將他帶到了他母親屋子裏,他才止歇。

“二老爺呢?”重廷川便邁步前行,邊隨口問道。

“二老爺還沒趕回來。不過二太太知曉了此事後,在老太太跟前鬧。據說一早晨昏過去了四五次。”

“四五次。”重廷川唇角微勾,“可真能暈的。”

酈南溪聽出了他話語中譏諷的意味,上前勾著他的手指拉了拉。

重廷川反手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與那跟著稟話的隨從說道:“你和萬全說一聲,這事兒他看著辦。待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就可以暗中與二老爺說一聲讓他回來了。”

隨從躬身稟是,悄然退下。

經過書房的時候,重廷川腳步微頓,朝書房看了一眼。

酈南溪知道他應當還是在想著什麼。或是上午與梁大將軍所說北疆戰事,或者是舊宅那邊的那些煩亂雜事。她就順勢說道:“六爺不放去稍坐會兒,我到花園裏走走,順便采些花回來插。”

她是特意主動去旁的院子走走的。她知道,但凡她在,重廷川就要和她一起待著。她總覺得那樣會打擾到他,所以提前主動說聲自己要先去忙別的。

重廷川知曉了她的顧慮,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下巴,笑道:“快去快回。”又道:“你耽擱不了什麼事情。不用擔心。”

聽他這話,酈南溪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發現了,就也不避諱,說道:“我哪裏隻為了六爺?不過是梁太太給太太寫了回信,我需得到木棉苑一趟將東西拿過去,順便采些花罷了。”

重廷川握了握她的手,這才讓她離開。

酈南溪去到木棉苑後卻沒有立刻進屋見梁氏,見向媽媽在門口,就將信給了她,而後便毅然離去,半刻也沒停留。

向媽媽拿了回信後見挽留不成,倒也沒再揚聲和梁氏通稟。見酈南溪出了木棉苑,她就將信拿到了屋裏。

梁氏正手撐著額在旁小憩,看著似是睡著了。但向媽媽知道剛才八姑娘剛走,太太此刻心煩意亂定然是醒著的。故而她輕聲喚了幾聲。

梁氏慢慢睜開眼,聲音清亮不帶半點兒瞌睡的含糊,顯然未曾睡著,“何事?”

“家裏太太的回信來了。”向媽媽道:“太太要不要看看?”她口中家裏的太太便是指梁氏娘家的太太,梁氏的母親。

梁氏聽聞後,把信捏在手裏好半晌,這才慢慢打開。抖開信紙,上麵的話不多,隻寥寥幾句,卻把意思說明了。

梁氏看後皺著眉將紙張丟到一旁,給向媽媽指了指,意思讓她去看。這便歎了口氣,許久都沒說話。

向媽媽沒有立刻去看,先輕聲問:“家裏太太可是不同意?”

“這有什麼不同意的。”梁氏的語氣有些生硬,“二選一,她選一個就是。”

“那她意思是……”

“暉哥兒。”梁氏疲憊的道:“她想將意姐兒嫁給廷暉。”

向媽媽這才拿了那信看了遍,而後喃喃道:“家裏太太怎麼也不為八姑娘想一想呢。”

聽到這一句,梁氏心裏剛才聚集起來的鬱氣終是爆發了,抬手將手邊的一個靠枕擲到了地上,恨聲道:“我不過是試一試,過真讓我試出來了。什麼為我們考慮,家中侄女兒嫁給暉哥兒的話,往後我好省心,婆媳關係也能融洽。其實她就是看不得我們好過!不肯給苓姐兒一條後路!”

她在信裏問的便是兒女親事。說的是現在她有兩個打算,一個是讓廷暉娶梁意,一個是讓芳苓嫁給梁立。看梁太太的意思如何。

梁太太的回信裏分毫都沒考慮讓芳苓嫁過去,隻說讓梁意嫁到國公府後,梁氏能夠得到的諸多好處。

在貧寒之家裏許是有換親一說,這家的女兒兒子和另一家的兒子女兒交換了成親。但高門大戶絕對沒有這樣的道理。因此,梁太太堅持著讓梁意嫁過來,其實就根本不同意重芳苓嫁過去了。

梁氏如何不知母親也是在為梁家做打算?

她也知道,芳苓這樣的脾氣,不能當做梁家長孫長媳,撐不住一個家來。但如今她聽了這樣的話,覺得寒心,覺得母親也是眼睜睜看著親外孫女親事受阻卻不肯拉一把。

向媽媽見梁氏怒了,忙緩聲道:“其實表姑娘嫁過來也不錯。到底是知根知底的……”

“這事兒以後再說。我和娘當初打算梁意大一些後怎麼給她說的親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皇後娘娘堅持,她許是就成了重六媳婦兒了。這樣的孩子嫁給我的暉哥兒,我不同意。”

梁氏的怒意還未消弭,聲音有些大,“娘既是不肯讓苓姐兒嫁過去,我也沒必要一定收了意姐兒當兒媳!”

向媽媽這便噤了聲。

她把信丟到了旁邊的炭盆裏,撥了撥。看著火苗躥起來,將那紙張一點點燒化,這才問道:“太太何必將信交給六奶奶拿去。若是讓我帶過去,再和家裏太太商議下,事情許是就有轉圜了。”

“左右這信裏沒寫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苓姐兒的親事難選,她也知道,就算真看了也沒什麼。重六和他媳婦兒雖然人不怎麼樣,但對苓姐兒和暉哥兒還可以。這信交給他們,倒沒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