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行了幾步,瞧見院子外頭有人,就駐了腳回頭看酈南溪。
酈南溪這才發現周公公正等在院門口。她快步行了出去,周公公與她道:“國公爺剛才走了。人已經暈過去了,讓人送到了旁處去養著。國公爺說,奶奶若是無事的話莫要過去。免得她再發瘋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來。”
他口中說的“人已經暈過去”,顯然指的是重芳柔。
酈南溪忙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周公公想了想,笑道:“她刀子沒拿穩,不小心傷了自己。看著應是不行了,找個大夫瞧兩眼就也罷了。”
他說的毫不在意,但酈南溪看他這托盤拿的穩穩當當,上麵隱約透出血跡,知曉這事兒不該是她過問的,就和周公公說了幾句話便送他離去。
回到院子裏後,酈南溪坐了很久。待到回過神,她讓人泡了一杯茶,又讓沈青寧幫忙尋了本書看,這便在姐姐臥房的外間守著,靜等她醒來。
沒過多久,酈竹溪就瞬間驚醒。雖然驚得滿頭大汗,但任憑酈南溪怎麼問,她也不肯說自己是怎麼了。再次蘇醒之後,酈竹溪的精神好了一些。隻不過大夫說了她還需得靜靜養著,所以沒有下床。
酈南溪怕姐姐閑得太久了想起孩子來回更加難過,就拿了手中書說道:“剛才姐夫幫我選了本十分有趣的書。不如我讀給姐姐聽?”
酈竹溪知道妹妹的一片好意。大夫說了,她現在適合休息,也不能多看書,不然的話太過傷神。有酈南溪幫忙讀書的話,不用費神的同時還能少點去想孩子的事情,確實能夠讓自己心情舒緩些。
酈竹溪就笑著說道:“好。”
酈南溪上前給姐姐整理好被子,便拉了錦杌在旁邊坐好,擇了其中一篇最有趣的來讀。
剛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小孩子的吵鬧聲從外傳了過來。緊接著是酈竹溪身邊的楊媽媽的驚呼聲:“少爺,姑娘,慢著點兒。可不能亂跑。奶奶在裏頭休息呢。”
楊媽媽雖然想要攔住他們,可這兩個孩子是沈太太親自看大的,沈太太十分寵愛他們。府裏的人等閑不敢衝撞了這兄妹兩個。
隨著沈瑋和沈琳說話時的吵嚷和咯咯笑聲的漸漸臨近,兩個孩子在門口處探頭探腦的看了過來。
見到酈南溪,沈瑋扭頭哼了一聲,抱胸轉過身去。沈琳倒是笑彎了眉眼,甜甜的喊了一聲“六奶奶”。
酈南溪生怕他們會吵到姐姐,就放下了書本走到外間,問他們兩個:“你們怎麼來了?”
“因為那個女人受了傷躺在病床上,總是叫個沒完。祖母她們都不讓我們過去看她是怎麼了,我們就來找六奶奶,看看您能不能帶我們過去。”
他們口中的“那個女人”顯然就是說的重芳柔。
先前周公公已經特意和酈南溪說過了,不要去管重芳柔的事情。因著周公公先前與重廷川在一起,酈南溪曉得那應該就是重廷川的意思,聽聞沈琳的話後就道:“她的事情我管不得。之前是國公爺對她的事情做了處理,究竟如何我並不知曉。”
沈琳有些猶豫,“可是——”
“別和她磨磨唧唧的在這裏了。”沈瑋在門口不耐煩的道:“我就說了她是個膽小怕事的,你還不信。如今看看吧,她果真不敢過去。怎麼樣?你還是該多信我一些吧?這就是個膽小鬼!”
沈瑋鏗鏘說著,話語中滿含不屑。但是他說話的時候不時的看著酈南溪,顯然在觀察她的反應。
酈南溪自然不會被個孩子的激將法給激到。聽聞沈瑋這樣講,她索性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不敢過去。你們趕緊走吧。”語畢,她自顧自回了屋裏繼續看書。
沈瑋沒料到她三兩句話就把他們給打發了,不甘心的衝了進去,嚷道:“你個膽小鬼!這麼大的人了還膽小怕事!瞧不起你!”
酈竹溪之前就聽到了爭執聲,隻不過有些倦怠未曾開口詳問。如今聽了沈瑋的話後,她用手撐著身體看了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瑋不顧酈南溪的喝止,當即說道:“三叔叔的那個小妾受傷了,正疼得哎喲哎呦叫呢!六奶奶也沒膽量過去看看!”
不需沈瑋點明是誰,酈竹溪一下子猜到了是重芳柔。
因著這個人,她的孩子才會離去了。因著這個人,她才到了這個地步。
酈竹溪先前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怒意和憤恨又回轉了過來。心中怒氣上湧,忍不住一陣輕咳。她掩口問道:“那人如今在哪裏?”
“就在花園旁邊的那個小屋子裏躺著。國公爺已經懲治了她。”沈瑋見酈竹溪關心這事兒,洋洋得意的挑釁看了酈南溪一眼,“我們想要過去看,祖母不準。不若二嬸和我們一同過去吧。”
“好。”酈竹溪先前也想過那重芳柔的事情。隻不過大家都沒提,她悄悄問了幾句後,隻當國公府是要護著重芳柔的,生怕酈南溪難做所以沒有談及。
如今聽了後,酈竹溪知道國公爺對待重芳柔的態度,心下稍安,也想過去瞧瞧那人現在的模樣,順便質問下重芳柔為何會處處與她做對。當即應了聲準備起身。
沈青寧剛才去端藥了不在屋裏。如今看到酈竹溪坐起來,他生怕妻子再出一丁半點兒的事情,趕忙上前扶了她按著她坐好。
問過究竟後,沈青寧目光閃了閃,道:“急什麼?先養好了身子是正經。左右她人就在那裏走不掉。你晚些再問也不遲。”
酈竹溪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她到底怎麼了。”
沈青寧會瞞著別人,卻不會對酈竹溪說謊。眼神閃爍了許久後,他終是無奈的垂下了頭,低聲道:“好像是被什麼刀給傷到了,流了很多的血。母親讓人給看了下,說是已經救不活了。挨上一個時辰是一個時辰。”
沈瑋在旁睜大了眼睛,“哎呀,快死了麼。死人是什麼樣子的?”
酈竹溪聽聞後,想到自己那未曾謀麵的孩子,也算是悄然離世了,再聞那“死人”兩字,瞬間眼神黯淡了下去。
酈南溪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姐姐現在身體受損最怕傷了心神,偏偏沈瑋還在那邊叫嚷個沒完。她板了臉現出怒容,喝道:“如今你嬸嬸正病著,你有什麼不能到外麵去說麼!非要在裏麵來攪了病人休息?快出去!立刻,馬上!”
她平日裏性子和善,旁人很少看到她發怒。但她一旦發火,那淩厲氣勢還是頗為驚人的。
沈瑋縮了縮脖子。他知道這位六奶奶身份高,如果他硬是和她吵的話,自己沒有半分的勝算。更何況這位六奶奶還有個很凶很凶的夫君……
沈瑋欲言又止的了半晌後,終是沒有多說什麼。
“走就走嘛。那麼凶做什麼。真是的。”他連連嘟囔著,拉了妹妹沈琳一步步走出了屋子。
床上躺著的酈竹溪忽然按捺不住情緒,眼淚奪眶而出。酈南溪上前給她擦,她將酈南溪的手推到了一邊不讓她擦。
生怕妹妹誤會,酈竹溪輕聲道:“西西莫要緊張。我這是高興的。所以不想擦。”
她側首望向酈南溪,“我先前想著,人是國公府的,我再怎麼著也不能和她太過計較。不然的話,你在國公爺麵前怎麼交代?誰曾想國公爺竟是親手將她解決了。我很高興。真的。”
酈竹溪探手握住了酈南溪的手,“雖說讓人抵命這話聽著殘忍,可她若是安然無恙,我孩兒的性命該如何交代?她這樣,我歡喜。國公爺對你好,我也歡喜。”
原先酈南溪聽了後還心中觸動不已,待到聽完姐姐最後一句,她臉上就有些發熱,“姐姐這是說什麼呢。和國公爺待我怎麼樣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酈竹溪輕歎著搖了搖頭,“國公爺是個什麼性子的,你不知道。若非為了你,他不會特意跑這一趟來為我做主。”
知曉了重芳柔的下場後,酈竹溪的心裏才真正放鬆下來。
小產對女子來說極其傷身。她身子虧損的厲害,早已支撐不住。如今讓她最為掛牽的事情也得以解決,困倦就重新朝她襲來。
酈竹溪的雙眼發沉,聲音越來越小,在臨睡過去前喃喃道:“孩子的仇已經報了,我會好好的,你放心。你也要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酈南溪一直在床邊坐著,待到酈竹溪真正睡熟,這才悄然出屋。她沒有去重芳柔那裏,而是徑直尋了沈太太,與她說自己想要在這裏借宿一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