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酈竹溪的胎稍微穩了些後,遣了人去和酈老太太說了。但是孩子沒了後,一來是沒有心情,二來也是顧不得,並未即刻告知祖母。後來還是酈南溪陪了好些時日後,酈竹溪漸漸將傷痛放下了些,這才在妹妹走後讓人把此事告訴了酈老太太。

老太太知道後即刻就給酈南溪寫了這信,收到信後酈南溪並未回信,而是讓郭媽媽回了酈家一趟,將事情大致給老太太說了。重芳柔所作所為自然沒有明講,隻把當時酈竹溪的狀況不太好告訴了老人家。

酈老太太沒料到酈竹溪當時的情形那麼差,心疼四孫女兒,又遣了人送到侯府許多藥材給酈竹溪補身子。她是讓酈雲溪和酈陵溪送東西去的。兩人又在沈府陪了四妹妹一日方才歸家。

這事兒妥當後,轉眼就到了十五這天。

酈南溪不可避免的要到香蒲院去。一大早收拾妥當後就往那邊去。

路上遇到梁氏,兩人平平淡淡的打了個招呼。酈南溪去看梁氏身後,發現三位姨娘都在。於姨娘與張姨娘神色均如以往一般。這倒也罷了,讓酈南溪驚奇的是鄭姨娘,她居然看著也和以前沒有多大的差別。仿若酈南溪剛從沈府回到國公府時,看到的那個因女兒過世而消沉的人隻不過是個幻覺。

酈南溪不願和梁氏同行,過了中門後自擇了與重廷川通走的小徑而去。

國公府眾人到的時候,二房的人早已聚在了老太太跟前。雖然人到了很多,但屋裏的氣氛不算太好。一個個神色冷凝,半點笑顏也不帶。看到酈南溪過來,重老太太終是臉色和緩了點。讓人接過了酈南溪的鬥篷收到旁邊櫃上,老太太招手讓酈南溪坐在了旁邊。

“沈二奶奶可是好些了?”老太太讓人給酈南溪拿了一盞熱茶,關切問道:“西西在那邊可還住得慣?”

“好多了。”酈南溪說道:“住得慣。沈太太她們都是極好相處的。”

“那就好。”

重老太太和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個時候又有兩人進到屋裏來,上前給老太太請安。

酈南溪搭眼看到對方後就閉了口沒再言語。

杉哥兒回頭看了幾眼,見重二老爺一直朝他使眼色,他就挪著小步子走到老太太跟前,弱弱的說道:“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吉祥。”

“叫祖母。”重二老爺低聲催促。

杉哥兒脖子縮了縮,肩膀聳了起來,緊張的磕磕巴巴說道:“祖、祖母。”然後就沒了話,低頭看地不敢抬眼。

老太太麵目沉肅的看著他,並不答話。

重二老爺有心想要讓老太太趕緊應聲,嘿笑著湊到老太太跟前,“娘,你看他多懂事兒。您看前些日子的事……”

他想要重提一次迫了老太太趕緊答應下來,但看老太太身側坐著酈南溪,就有些不好意思。

酈南溪察覺到了,起身說道:“二老爺既是有事與祖母相商,那我就先過去了。”說著就要往位置上去。

“不用。”老太太拉了她一把,“你陪我說說話。其他的事情不用理會。”

重二老爺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酈南溪朝老太太笑笑,“祖母若是舍不得我,等會兒我再過來陪您。”語畢就將手抽了出來,行至自己的位置上。

二太太徐氏看到這一幕,很是譏誚的嗤了聲,大聲道:“扶不起的就是扶不起的。給他個好看的身份,他也撐不起來。”

重二老爺怒了,想要斥責她。被老太太淡漠的看了眼後,他終是沒敢,趕緊閉了嘴低下頭。

酈南溪落座後,身邊的五奶奶吳氏湊過來和她說道:“六奶奶這些天不在,不知道。如今這位哥兒養在了馬姨娘的名下,算是咱們府裏正經的爺了。”

她說話的聲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讓屋裏的人都聽到。徐氏聞言,輕撫著鬢角的手頓了頓,又斜著眼朝這邊看了過來。

偏吳氏好似沒看到一般繼續和酈南溪說道:“那位姑娘也留下了。統叫一聲孟姑娘。雖然沒名沒分的,但能留下也是老太太的恩典了。六奶奶,您說是不是呢?”

酈南溪就笑,“老太太自然是寬厚的,平日裏給的恩典也多。隻五奶奶這左一個‘這位哥兒’右一個‘孟姑娘’,我卻始終不知道是誰。還請您和我仔細說說,免得我弄不清楚搞混了。”

吳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唇角。

徐氏倒是覺得舒爽,朗聲道:“就是。我也看不慣這樣藏藏掖掖的。什麼都要塞到陰暗的地方不擺明了來,躲給誰看!”

說著話的功夫,她狠狠的剜了跪著的杉哥兒一眼,顯然是在暗恨重二老爺藏著那母子倆的事情。

重老太太原本在拿捏重二老爺,如今看到徐氏將事情半給挑明了,反倒是沒有再繼續下去,淡淡的“嗯”了聲後,與重二老爺道:“孩子你看牢了,別沒事亂跑。是府裏的自然要好生看管著,不是府裏的,該怎樣就怎樣,莫要到處亂走礙了眼就成。”

那最後一句卻是在說孟蔓羽了。

重二老爺雖心疼孟蔓羽,但他這回能讓老太太認了杉哥兒已經是心中巨石落了地。老太太怎麼說孟蔓羽,他就也沒那麼在意,便道:“老太太放心,我都省得。”

為了讓老太太相信他的真心實意,這句話他可是耗費了不少功夫,說的相當情真意切。

徐氏當即在旁嗆聲道:“‘省得’?二老爺怕是不曉得事理罷。既是不曉得,談何‘省得’?”

重二老爺有些不悅,“你胡說什麼。趕緊閉了嘴好好待著。沒你的事兒不要插嘴。”

這話激怒了徐氏,“我說的可有半點兒錯的?若二老爺真是個能夠‘曉得是非’的,哪裏會做出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來!”

“夠了!”重二老爺勃然大怒,“你給我收斂著些!別不識好歹!”

“怎麼?老爺這個時候給我臉色看了?當初在我爹跟前信誓旦旦說要對我好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凶?你凶給誰看!”徐氏說著就哽咽了,拿了帕子拭眼角。

二奶奶何氏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老太太的神色,見老太太平靜無波,這才過去輕聲勸慰婆母徐氏。

酈南溪看二房這架勢怕是要吵起來,就起身準備離去。

這個時候重老太太喚住了她,“川哥兒媳婦過來,我有事與你商議商議。”

酈南溪不願攙和到這些事情裏去,就和老太太道:“不若我晚些再來尋祖母細說吧。”她歉然道:“昨日裏剛剛回來,身子有些不適。我回去稍歇會兒就來尋您。”

她說的借口是身子不太舒服,老太太也不好再多留她,不然的話好似迫她即使身體不適也要硬撐著在這裏一般。老太太隻能點頭允了。

酈南溪倒也沒有隨便亂講。既是答應了晚些去香蒲院,午休過後不多久就到了那裏。

重老太太早晨的時候是當眾挽留她,她也是當眾拒了留下。如今雖允諾,可老太太的臉色終究有些不太好看。

酈南溪仿若沒有看到,自顧自說道:“杉哥兒看著倒是個乖巧的。不知道老太太怎的讓他跟著馬姨娘了?若是跟了二太太,好歹能多懂些規矩。”

提到那一茬後,老太太就沒再繼續去想酈南溪這回事。畢竟酈南溪不過是找托詞當先離開而已,二房那些事情才叫真正糟心。

“你二嬸哪裏肯要他?”說起這個老太太也是不住歎氣,“孩子到底是你二叔的。可她死活不認。我本也沒打算讓她將孩子記在他的名下,在外頭生養的,能好到哪裏去?斷然不能當做嫡出的來。可她連理都不願理杉哥兒,這就有些過了。我雖不喜她的做派,事兒到底是你二叔先犯了錯。明麵兒上我總得給她麵子。”

重老太太抱怨著,想到杉哥兒那怯懦的模樣,也是來氣,與酈南溪道:“原先我隻當月姐兒是夠膽小的了,現在才知道還能有比她更甚的。而且月姐兒是女孩子,嬌點沒關係。杉哥兒這樣可真是讓人來氣。”

酈南溪知道老人家既是肯留下杉哥兒,就說明對他的喜歡大過於厭惡。畢竟是重家的血脈。但凡是重家的孩子,老太太就喜歡、就護著。至於孟蔓羽,不是重家人,老太太就不當回事了。剛才那麼多話裏也提都沒提。

酈南溪道:“讓孩子多跟著您,慢慢也就大方起來了。”

她這話誤打誤撞的說到了老太太心坎兒上。

重老太太笑道:“我也想著不行就讓他跟我幾天。不然一直這樣下去,太不成器了。”

酈南溪便微笑。

重老太太想起尋她的事情,岔開了這些事兒問她:“聽聞西西與梅家的姑娘很是熟絡?前些天梅家給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你不在,帖子就送到了我這邊。若我沒記錯的話,這姑娘和柳閣老家的姑娘關係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