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南溪沒料到葉嬤嬤會在這個時候這麼說。此刻旁邊還有抬著轎子的小太監,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就微微笑了下。

皇後的宮裏已經坐了不少人。有王妃,有郡王妃,還有尚書夫人、侯夫人。

重老太太年紀大了且前些日子腹瀉有點傷了身子,無法長坐,晚些再出發趕上赴宴的時候就好。梁氏和徐氏卻已經到了,正在屋裏和重皇後說著話。

看到酈南溪進來,很多人都起身相迎。酈南溪不認得她們,就在葉嬤嬤的輕聲介紹下與眾人寒暄了番。另有身份高貴的命婦在座,酈南溪便上前行禮。

徐氏也順勢跟著眾人起了身,和酈南溪說了幾句話。梁氏一直坐著不動。

待到酈南溪走到梁氏跟前問安,梁氏雖然在笑,可那笑意很涼,“原來是國公夫人。我還當時你不認得我了呢,原還是認得。”

她與身邊相熟的女眷說道:“六奶奶在我家平日裏等閑不出她那個院子。平時我十天半月的也見不到人。”

雖然酈南溪是國公夫人,但“不孝”的帽子扣上去怎麼也不太好。

有幾位太太就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身子,不再和酈南溪那麼熱絡。

重皇後開始時不動聲色的看著,此刻就笑著拉了酈南溪道:“怎麼今兒還是來了?我不是說你若是身子重就不用了麼。”

原先重皇後一個字兒也沒提過“不用來”這句話。酈南溪初時聽聞,很是茫然的愣了下。不過,在看到重皇後那和藹的笑容後,她有些緩過勁兒來。

皇後娘娘分明是在幫她說話。

酈南溪感激的朝重皇後笑笑,就道:“陛下和娘娘設宴招待,哪能不來?娘娘素來疼愛我,我多日不見娘娘了,總要給您來請個安才好。”

她這幾句話說的重皇後眉開眼笑。

重皇後指了她與身邊的幾位身份極貴的命婦道:“這孩子就是個重情義的。她懷了孩子身子重,我讓她平日裏在家裏好生躺著養胎,莫要四處去走,她卻還總惦念著來給我請安。”

簡簡單單兩句話,直接把酈南溪“不出院子”的緣由攬在了她的身上,說是她讓酈南溪這樣做的。那樣一來,酈南溪自然不能與梁氏請安去了。

眾人恍然大悟,再看梁氏的眼神就和剛才不太相同。

梁氏氣結。

她自然不知道重皇後有沒有說那一番話,但她知道,酈南溪自打成親開始就沒將她這個婆婆放在心上。又哪裏是從懷孕開始的!

梁氏還欲再言,忽然手上一疼。原來是重皇後將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重皇後戴了個玉扳指。扳指的邊際壓在梁氏的手指上,硌的她的手生疼。

梁氏不敢抱怨,隻能硬生生受著。

重皇後一字一句的說道:“少說少做。萬事想清楚。”語畢,她就收回了手,再不搭理梁氏。

梁氏手上疼痛緩解,悄悄揉了兩下。心知重皇後那兩句有深意,她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索性繃著臉坐在一旁。

諸位命婦間,其中一位已到中年的王妃尤其引人注目。雖然是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她卻不苟言笑板著臉,坐在離眾人稍微遠點的地方,並不和眾人說話。

葉嬤嬤在旁說了後,酈南溪方才曉得這一位就是定王妃,就上前行了禮。

誰知定王妃看到她後卻是露出了一絲的笑容,而且還起身扶她起來。

“衛國公夫人太多禮了,”定王妃淡笑,“不必和我如此客氣。”說著就拉了酈南溪在她身邊坐。

酈南溪與定王妃一點都不熟悉,甚至於可以說是陌生。看到定王妃對自己這般熱絡,一下子不知該怎麼才好,隻能求助的看向了身邊的葉嬤嬤。

她這茫然的樣子沒有逃過定王妃的眼睛。定王妃說道:“我家小子就在衛國公的手下做事。當年那小子跟朱家孩子馮家孩子可是能鬧騰的很,差點沒把京城給翻了個個兒。多虧了進了軍營跟著國公爺曆練,這才有了點人樣兒,好歹不太闖禍了。”

說到這一茬,旁邊有位帶著笑容的太太說道:“可不是,我家那個真是猴兒精似的,鎮日裏不得閑。若非跟著國公爺,如今還不知成什麼鬼樣子。”

葉嬤嬤笑道:“朱太太不必緊張。朱大人如今可是規矩的很,前幾日他射箭好,右統領還讚了他。”

酈南溪這才曉得這一位是靜安伯夫人,朱劍和朱麗娘的母親,就上前與她寒暄了幾句。想了想後,在定王妃身邊坐了。

定王妃雖不苟言笑,不過偶爾說的幾句話也是很和善的,想必隻是性格原因不太合群,人還是挺好相處。

因著自己也養育了幾個孩子,酈南溪挨在她的身邊說了會兒話後,定王妃就和她說起了孕中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

雖然這樣的話酈南溪已經聽了不少了,但每個人的心得不一樣,總有些沒有聽聞過的是自己需要學習的。酈南溪就認認真真的聽了個仔細。

她聽得專心,定王妃看了後很是高興,就和她多說了會兒。不知不覺的,就到了開宴的時候。定王妃就與酈南溪相攜著往外行去。

到了設宴的院子後,兩個人不得不分開來。定王妃自是要去王府那邊,而酈南溪則是要在國公府的坐席上。

因著男女不同席,所以重廷川來了後也隻能遠遠的和她對視了會兒,這便往各自的席位上行去。

重老太太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她由重皇後陪著入席。母女兩個到了院子裏後甚至沒有立刻去到座位上,而是在門口又說了會兒話方才分開。

重老太太過來,國公府的女眷自是要起身相迎。

梁氏身為長媳上前去扶她。往年宮裏設宴的時候,也都是梁氏去迎老太太,攙著老太太進座位。

但這一回,她伸出手去的時候卻被老太太給止住了。

“川哥兒媳婦,”重老太太朝酈南溪招手,“你來扶我一把。”

梁氏的手就這麼懸在了半空中一動也動不得。

雖然不過是這麼攙扶一下,但,徐氏一直都沒有這個資格。隻因她是已故平寧侯的夫人,重家的當家太太。

可是如今重老太太舍了她,讓酈南溪過去攙扶。

梁氏心中憤恨,咬著牙語氣生硬的道:“六奶奶如今有身孕,怕是動彈不得罷。”說著朝酈南溪冷笑了下,“畢竟是要‘臥床休息’連請安都不行的。”

“不妨事。”重老太太剛才已經聽重皇後說了之前的事情,“川哥兒媳婦雖然嬌弱了點,卻不嬌氣,待我這個老人家一直十分和善。我想這麼幾步路,她也是舍不得我自己過去的。”

說著她又朝已經走過來的酈南溪點了點頭,主動伸手讓她扶著,甚至還與酈南溪打趣道:“我雖然年紀大了,不過走路還是挺穩當的。你稍微攙我一下就好,不用緊張。”

酈南溪知曉了老太太的用意,笑著說道:“我自然要緊張的。祖母身體康健,走路可是真穩。我就怕我走的不穩反倒拖累了您,這才不敢過來。”

“你啊,就愛說笑。”重老太太滿意的拍了拍她的手,入座後拉了酈南溪挨著她坐。

雖然梁氏是嫡母比酈南溪長一輩,好似梁氏坐在老太太身邊更為妥當。但酈南溪身為國公夫人,是這裏麵誥命品階最高的一個,緊挨著老太太去坐並沒有什麼可指摘的。

梁氏氣得難受,想要發作,卻不好在這個時候發作,也不好就這件事來動怒。畢竟是老太太發了話的,她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權利。

不過,既是沒法坐在了那個好點的位置上,她也另有地方可以選擇。

梁氏看了眼桌上座次,緊盯著酈南溪身邊的另外一個位置,就準備落座。

重老太太發現了,擰眉說道:“你來我這裏。”說著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另一個空位,“不用坐在西西那兒。”

梁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太太不必管我。我不過是看著六奶奶有身子了,怕她照顧不好自己,所以在這裏坐著順便照顧一下她。”

她語氣真誠的與酈南溪道:“你年紀還小,不知孕中的用膳有許多禁忌。我身為母親,與你挨著也剛好可以提點一番。”

她這話說得聽上去十分的真情實意,旁邊就有人點了點頭。

酈南溪有些緊張。

她不願意和梁氏挨著,一刻也不願意。

酈南溪正琢磨著用了什麼法子才能擺脫梁氏時,突然,旁邊傳來了一陣笑語聲。緊接著,有兩個貌美的年輕少婦相攜著走到了她的身邊,在她的身旁停住了。

“呀,這不是六奶奶麼?”身材高挑的那個揚眉笑道:“我可是找您很久了。說好了要一起用膳的,您怎麼就撇下我不管了。”

另一個眉眼溫和身材嬌小的也道:“我剛才尋您半天尋不到,原是早就在這裏坐下了。”

重老太太看到兩人過來就趕忙起身,“大公主、汾興郡主。”

梁氏和徐氏趕緊行禮。

酈南溪原是沒見過這兩個女子的,見老太太起身就跟著站了起來,聽聞了她們的身份後亦是行禮。

“老人家不必客氣。”大公主魏敏文一把將酈南溪扶了起來,又將她按在位置上坐好,這才與重老太太道:“我們兩個要和衛國公夫人一同用膳,要在您這裏叨擾片刻,還望您不要介意才好。”

說著話的功夫,大公主一把拉過了酈南溪旁邊空著的那個椅子,自顧自的坐了上去。

梁氏不敢和大公主去爭,尷尬的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