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屋裏邊敷眼邊說話,過了小半個時辰於姨娘方才離去。
酈南溪也無心去做旁的事情了。左右離重廷川回來的時間也不太久,她索性讓人多摘了些花枝,邊插著花平複心情,邊在屋子裏等他。
她本以為重廷川會比平時要早些回來,畢竟今日有那麼重要的事情相談。誰知等來等去,他卻足足比平時晚了一個時辰方才歸家。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酈南溪在等待的時候因為有些餓了,提前吃了點東西,這才熬到了重廷川回來一起用膳。
重廷川進屋後,見酈南溪這個時候才擺上午膳,曉得她是在等他,十分心疼。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好,他洗漱過後又換了身幹淨衣裳,這便過來親自擺了碗筷。
一切妥當後,他方才在她身邊落了座,“你如今可是餓不得,若是到了時辰我還沒回來,你盡管先吃就是,不用管我。”
“六爺當我剛才那碗粥是白吃了的?”酈南溪與他細數著,“而且,我還吃了些小菜,還一個小花卷,餓不著的。”
重廷川這才放心了稍許,扶了她到桌邊坐好,又將她喜歡的吃食一樣樣的夾到了她的碗裏。
酈南溪等了半天沒聽到他開口,忍不住先說道:“六爺沒有什麼想講的麼?”
“嗯。倒是也有。”
重廷川說著,給她夾了塊雞肉,道了句“多吃點”,這才說道:“皇上想要端午節的時候微服出巡,去看看江邊的賽龍舟。我們需得安排好當日的護衛安全,商議了好些時候,所以這才耽擱了回來晚了些。”
酈南溪聽了後,有些不甘心的追問道:“六爺就沒有旁的想說的?比如,家裏的事情。”
“家裏的,”重廷川點點頭,又夾了些她喜歡的蔬菜到她碗裏,“我聽聞杉哥兒和那齊茂長得很像?”
說罷,他語氣一沉,輕嗤道:“既是如此,我總得將這事兒查個清楚明白才行。”
酈南溪沒料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卻提起了那事兒。
她很肯定,萬全既是將事情答應下來,就必然會將消息傳給重廷川。如今他這樣避而不談,隻一個可能。他自己都沒想好該如何處理如今這樣的狀況。
酈南溪曉得,重廷川雖然處事幹練鐵腕,但是一遇到和於姨娘有關的事情他就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畢竟於姨娘當年和他那樣親近,如今又是如此的疏離。
“今日的時候姨娘哭了,”酈南溪輕輕的用筷子撥著碗裏的菜蔬,聲音很低很輕,“她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裏。如今知道了,開心的不得了。可是又不能跟著回去,所以她的心裏也不好過。”
即便於姨娘一直強調自己是心甘情願想要留在京城留在國公府,可是,她眼中的渴望酈南溪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於姨娘盼著知道自己的身世盼了那麼多年,如今驟然知曉了真相,怎會不想要回去?不管怎麼樣,心底深處總會是瞧瞧自己生長的地方、瞧瞧自己的父親和父老鄉親的。
聽了酈南溪的話,重廷川不住夾菜的手滯了滯。筷子在空中停了許久後,被他輕輕擱回了碗邊。
重廷川語氣清淡的道:“她想回去,回去就是。為什麼不能?”
酈南溪抬眼看他,“姨娘不肯。我問她,她不說,不過阿查先生告訴我,姨娘舍不得孩子們,所以不走。”
重廷川望著桌邊點燃的蠟燭上跳動的火焰,好半晌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酈南溪有些惱了。
懷孕後她的脾氣也大了不少。如今這個時候既然心裏惱火,她就有些按捺不住脾氣,輕推了他一把,哼道:“國公爺倒是和我說說,您打算如何?一個‘嗯’字就打發我了?”
原先的她可是不會將這樣的話說出口。如今這般,可見她的脾性可是真大了不少。也可以看出她是對這事兒真的很在意。
重廷川莞爾,將她推他的手順勢一撈握在了掌心,“你說罷。你說讓我怎麼做,我就這麼做,如何?”
一聽這話就是在敷衍人。
酈南溪徹底惱了,氣道:“六爺可是上點心吧。於姨娘為了孩子們不肯走,你當隻有五爺和博哥兒、月姐兒?你怎麼不想想,或許還有你,或許還有我肚子裏的這個小的。你怎麼就不想想,於姨娘疼了你那麼多年,這感情怎麼說放就能放了?!”
她甚少發脾氣。不過一發脾氣,就會不管不顧的直中要害。
重廷川的呼吸瞬間有些亂了。他偏過頭去望向燭光。
“六爺,你想想,於姨娘為什麼就會忽然不記得那些事情了。為什麼她就到梁家了。還有那金玉橋,她隻記得那個地方了,許是那裏有什麼特別不成?”酈南溪拉著他的手急道:“你幫一幫她吧。”
這個“幫”字讓重廷川猛地回過頭來望向她。
“不是我不想幫,而是她從來不肯讓我管她的事情。一點都不行,你懂嗎。”重廷川的聲音裏有痛苦,也有無奈,“你當我不想幫?可你看,我哪次幫她落得好了?”
見到他這樣,酈南溪反倒鬆了口氣。
“於姨娘的脾六爺還不知道麼。她就算想讓你幫忙,也不敢說罷。”她輕輕搖著重廷川的手臂,溫聲道:“如果這次於姨娘讓你幫忙,你會不會幫她?”
重廷川抬眼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你說呢。”
酈南溪這便笑了。
她心裏歡喜,主動湊到重廷川的身邊,在他臉頰上吧唧重重親了一下。
這樣明顯的討好的一個吻,讓重廷川真是哭笑不得。
“你也是,”他歎息著摟了她入懷,“為了自己的事情,從來不會逼我。為了旁人的事情,倒是時常來逼我。何苦來著。”
“六爺這話可是說錯了。”酈南溪勾著他的手指在手中把玩著,“於姨娘可不是外人。還有,我的事哪還需要逼你?你自己不就幫我解決了。”
她這最後兩句話說的十分順理成章十分的理所當然。
重廷川覺得很是順耳,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
“嗯,你放心。梁家的事情,我會想法子查一查。齊茂和紅奴那邊,常壽他們過不多久應該能撬出一些話來。”
他決定不去管於姨娘要不要他幫忙了。單憑西西開口讓他來查,他就姑且查一查好了。
重廷川將手指探出,和小妻子十指緊扣,然後在她手上落下了個輕吻,“二老爺那邊我也會讓人留意著。你放心。”
而後的兩日裏,阿查無事就會過來酈南溪這裏,酈南溪就會尋機讓於姨娘過來一趟。因為於姨娘自打酈南溪懷孕後無事就會過來送些吃的,本就來的比較勤,倒是沒有人去多懷疑什麼。
這日便到了端午節。按照往年的慣例,今日會在京城西郊的西明江上舉行龍舟賽。
重二老爺在中秋節那日的時候曾經落到了江水裏。雖然今兒會有龍舟賽的盛景,可他依然不肯過去。
“龍舟賽而已,有什麼好的!”重二老爺麵對著二太太徐氏的抱怨,吹胡子瞪眼的反駁道:“咱們家又沒有人上場,不看也罷,不看也罷!”
自打前一天起,老太太就在動員二老爺一同去西明江畔。老人家勸說了一天兒子都不肯,就直接歇了這個心思。
可是今兒早晨大家聚集在香蒲院裏,聽聞大家都去,就連已經有了身孕的酈南溪都會過去,二太太徐氏就坐不住了,又再三去勸二老爺。
誰料二老爺當著眾人的麵,一點麵子都不留給她,直接駁斥了她的請求。
徐氏的臉色很不好看。倘若二老爺好好與她說的話,她或許也就好好和他回話了。偏偏二老爺說完後還抱怨道:“你那麼看重那什麼龍舟賽有什麼好?不過是看旁人在那裏累死累活罷了。竟然還覺得好玩,婦人之見。”
徐氏本就覺得麵子上不太好看了,被他這一通說,怒從心頭起,與他駁道:“婦人之見?這裏都是女的,婦人之見的話,你難不成連老太太都說著?哦,咱們家還有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早先還送了粽子來家裏,還讓人在問候老太太提了句觀賽的時候小心著點。莫不是皇後娘娘也‘婦人之見’?”
二老爺登時有些下不來台。
他覺得自己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徐氏還這樣咄咄相逼,還用皇後娘娘還有老太太壓他。二老爺怒了,將手裏的茶盞往地上一摔,“你個無知婦人!你懂什麼?”
語畢他高聲問道:“孟女呢?孟女在哪裏?我去尋她。”他朝徐氏怒瞪了眼,“你去觀你的賽吧!我在家裏讀書照樣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