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我跟著蔽月和流雪兩位師姐回了起居室, 我寬了拜師後剛剛穿上的灰白色修行袍子, 在鏡前一坐, 才大吃了一驚, 直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嚇出一半來。
鏡中的人兒分明長著一張麵目猙獰的臉, 凹凸不平、坑坑窪窪, 就像是雨後被幾輛馬車輾壓過的泥巴路。而且, 我自從天而降之後便沒梳過頭,此時簡直是披頭散發,慘不忍睹, 我是養傷睡糊塗了,仙君也不知道提醒我束個發再出門。
我哀嚎一聲,心中暗忖著:都是從天而降, 我怎麼就不是個九天仙女或者月宮嫦娥呢?今日還大搖大擺地招搖過殿, 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蔽月流雪兩位師姐倒甚是貼心,見我臉色黑得如同被雷劈過一樣, 都過來安慰我。蔽月師姐咳了兩聲, 說:“小師妹啊, 你的這個長相雖說是委實讓人意外了些, 但是, 修行之人素來不看重外表, 錢財如糞土,美貌亦不過是浮雲······”
“是是是,”流雪師姐也應聲道, “容貌不過是皮囊而已, 反正吃不下飯的是別人······”
兩位師姐的諄諄教誨讓我心中愈發悲痛,仙君為我把過脈,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凡人,沒有悟道,也沒有成仙,恕我看不穿紅塵,我偏偏就愛那糞土和浮雲。
老天啊,給我這樣一張臉,你是何其的不公!我氣悶地站起身,一把拉開房門,衝到院中,正要大罵老天,卻忘了,自己已經寬了外衣,隻著一身純白的中衣,披頭散發。
正碰見一人像是剛從夥房出來,提著一壺茶水,迎麵看見我,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便扔下手中茶壺,大叫著:“鬼啊!”撒腿而去。
自那以後,我臉上總戴著麵紗。其實對於長得醜這件事,日子久了我也就習慣了,說得冠冕堂皇些,是我心理素質還不錯,說得通俗些,就是······其實我的臉皮還是挺厚的。
隻是,自己雖然不太在意,還是要顧及別人的感受,倘若把師兄師姐們嚇出什麼毛病就真的是罪過了。
隻是戴著麵紗也有不方便的時候,比如說吃飯,看著別人吃,我卻吃不了,可是待到我取了麵紗,我是吃了,別人又吃不下了。於是,我常常獨自端了飯坐到無人的角落去吃,飯菜本就寡淡,加上獨自吃飯確實無趣,因此,我常常吃不飽。
為此,我不得不又犯了一項門規——溜到山腳下的河邊去摸魚吃。隻是我不會禦劍,腳力又差,抓魚水平也不太行,因此,我便常常在仙君來的時候去央了他帶我下山,再哄著他幫我抓幾條魚。他起先是不肯的,後來見我實在餓得可憐,便也心軟了。
於是,我暗暗地盼著仙君來,比師尊更情真幾分!
扯遠了,且回到曆史課來。
隻聽見師叔那洪亮的聲音講得繪聲繪色:幾百年前,妖王柏無蹤以活人鮮血修煉邪功,人間不得寧日,被殺的凡人死狀可怖,令聽著傷心,聞者流淚,多少無辜的村落淪為妖王的屠宰場,血腥之氣衝天,人間如同地獄。
天山做為正道首領,帶領崆峒、昆侖、蜀山等各派一同前往枯石嶺圍攻妖王,與妖界兵將一場混戰。此事為仙界所知,特令仙君前往,一同剿殺妖王。仙君與妖王對戰七天七夜,從枯石嶺一路打到東海、泰山、北漠,直殺得天地失色、黯然無光,最終在東北方的迷影森林中將妖王柏無蹤斬於劍下。
至此一戰,妖界勢力大減,仙君大勝而返,被九重天授封號為衡芷。
師叔話音一落,眾位師兄師姐皆紛紛歌功頌德,讚譽之聲不絕,自豪之色溢於言表,唯我一人歎息著搖頭。
師叔甚是疑惑與不滿地問我:“這樣的光輝曆史,你歎個什麼氣?”
我說:“為仙君不值。仙界不是有戰神、天兵天將,還有什麼天蓬元帥麼?為何都是養著不用的,到了與妖王大戰之時卻要派仙君前往?仙君那樣的人物,就該在天山之巔做些養花彈琴的風雅之事才配,何況,殺了妖王這樣的大功,卻隻給個封號,不能吃不能喝,有何用?”
“你······”師叔被我氣得翻了翻白眼說,“真正孺子不可教也!”
我苦著臉,師叔不懂我,我是真心為仙君不平的,縱然仙君法力高強,男兒也當建功立業,然而,那妖王柏無蹤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凶殘暴戾,嗜血成性,仙君這一戰是勝了,倘若敗了,後果不堪設想,何況,殺了柏無蹤,仙君無疑是與整個妖界為敵······
我尚未歎完,師叔已然道:“冥頑不靈!今晚不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