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 歌舞猶酣, 那少年已十分不耐, 起身向魔君告辭離去。任翩若便向父親借口出去醒醒酒, 一路悄悄地跟著那少年, 遠遠地, 看見他進了吟霜殿。
從此, 任翩若的心中住了個人,那人便是住在吟霜殿的那個翩翩少年,也就是當時魔界的六皇子, 淩子煊。
有些人,一旦遇見,便一眼萬年, 有種情, 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
她漸漸刻意地知道了許多關於他的事。他的母親是魔界的第一美女華紫嵐, 是一個讓魔君淩天陌愛了一生, 也痛了一生的女人。什麼榮華富貴, 雨露君恩, 似乎從來入不了華紫嵐的眼。她獨自一人幽居於落英穀中, 而淩子煊平日裏最快樂的時光, 便是去落英穀中探望自己的母親。
淩子煊從小便聰敏好學,卻常常受兄長淩燁的打壓,他在宮中孤身一人, 小小年紀便學會了隱忍, 處處收斂鋒芒。
自那之後,任翩若隻要進宮,總會尋個機會去吟霜殿悄悄地看看他。幽幽青竹,碧如翡翠,節節向上,優雅高潔,正如她心中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年郎。
風拂過時,竹林“沙沙”作響,宛如一曲清唱,而他讀書的樣子沉靜而執著,好像從來不會被外物所打擾。
春光怡人的某一天,任翩若終於在落英穀與淩子煊“偶遇”了。
那時,落英穀的出口處還沒有結界,穀中也還沒有種滿鳶尾花。春風的照拂下,穀中開著一簇簇的芙蓉,她穿著件粉色的裙子,站在芙蓉花叢的旁邊衝他笑著。
他大約原本是想誇她好看吧,可是一開口卻是說道:“你的這件裙子真好看,顏色像芙蓉花一般。”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又衝他笑了笑,笑容間盡是小女子的溫柔嫵媚,脈脈含情,直笑得少年微微地紅了臉。
他從不曾對她提及自己的身份,也從不曾問她叫什麼,於是她也便裝作一概不知,隻是常常在他要去落英穀的時間,早早地去那裏等他。
兩人漸漸地越來越熟絡,也便如許多小孩子一樣,在嬉笑打鬧時,玩起了郎騎竹馬來的遊戲,他或許,僅僅隻是把這一切,當作一場遊戲,可是她,卻走了心。
任翩若如今想起來,若是當初兩人便一直這般天真單純地遊戲下去,也許,淩子煊得不到這魔界的天下,可是他們之間的結局,或許會不同。
可是,她畢竟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從小便學會了權謀算計,她不可能一直這樣心思簡單地陪著他玩下去。
皇長子淩燁是魔後所出,在宮中的地位自然非其他的皇子公主可比,而且,當時的左護法尹春夏一直擁戴淩燁,使得他的地位日漸鞏固,若是再沒有一個皇子能與之製衡,日後聖君之位,必是淩燁的囊中之物。
這日,兩人在落英穀中玩到黃昏時分,子煊對她玩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歡這些芙蓉,日後我便叫人在此種上一大片芙蓉送給你,可好?”
她的回答叫他十分的意外,她眸光清亮,笑容清淺:“其實,我更喜歡吟霜殿的那片青竹,更喜歡幽冥司的那片彼岸花海。”
一句話當場驚呆了淩子煊,眾人皆知,那彼岸花海是魔界的象征,隻有曆代的魔後,才有資格做那片花海的主人。
他的臉色漸漸地寒了個徹底,他盯著她,冷冷地說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誰,對嗎?你是在刻意地接近我?”
他如明月一般的臉上寫滿了被愚弄之後的刺痛,他憤然地轉身,拂袖而去。
從此,他刻意地避開了原來去落英穀探望母妃的時間,不願意再見到任翩若,可是,他又總是會在紫煌宮中不經意地與她相遇,有時候是在雕欄玉砌的回廊處,有時候是在金碧輝煌的大殿前,有時候是在菡萏飄香的拱橋上······
後來,他稍微留意打聽了一下,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原來,她竟然是右護法任冬秋的女兒。
終於在又一次闔宮飲宴的日子,淩子煊在殿外的池塘邊與她對麵相逢了,她直直地攔在他的麵前,叫他避無可避。
他在生她的氣,自然不去理她。
她固執地拉住他問道:“難道六殿下甘心一直就這樣屈居人下嗎?”
他愣了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去探究著她。
她的語氣依然是溫婉動人的,不像是在議論著當朝的政治,倒像隻是女兒家在敘述著一場花事:“如今皇子之中淩燁獨大,他身後有左護法尹春夏和魔後為他撐腰,六殿下若想有一日能與他分庭抗禮,平分秋色,自然是離不開我的。”
他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湊近,言語間帶了幾分輕佻:“我憑什麼信你?而且,你幫我,想要得到什麼?”他問得那樣直接,原來在他看來,他與她之間,不過一場交易。
他離她太近,他的氣息讓她的臉有些微微泛紅,她僵直了身體向後退了半步,努力地鎮定了心神對他說道:“若真有一日你得以繼聖君之位,我要做魔後!”她微微地仰了頭,顯得柔弱倔強而又有幾分不可一世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