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落英穀中大片的鳶尾花包圍著, 淡淡的花草香彌漫在鼻間, 我慵懶地躺在花海之中, 別人是醉臥花叢, 而我, 是覺得好累。
涼涼的微風從我的臉上拂過, 帶著淺淺的溫柔, 天空中又是輕風微雨,是紫嵐姑姑最喜歡的天氣。我靜靜地躺在這裏,並不覺得寂寞, 那些鹿兒和鳥兒雖然不能發出聲音,但是它們不時地在我身邊跑來跑去。
微雨雖細卻最能濕人衣,我斂了周身的靈力, 任由綿綿細雨落在自己的身上, 帶著一身清涼。幾片殘花隨風飄散,正落在我的衣裙之上, 我心中想著那句“細雨濕衣看不見, 閑花落地聽無聲。”便要昏昏睡去。
仿佛是在睡夢之中, 我感覺到有人將我自花叢中抱起, 我疲憊得不願睜眼, 隻聞見那懷抱中的馨香帶著一抹淡淡的薄荷味兒。他將我放在床上, 又為我抹了抹頭發上那些細密的雨珠。
我翻了個身,重新睡得昏沉。
起身時,我便見到了子煊。他端了碗羹湯放在我床前的案上, 那湯帶著花露的幽香, 我一聞便知是雁兒的手藝。
子煊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大好,他一邊為我吹涼一邊說道:“你若是實在不肯回洛玉閣住,我便叫雁兒過來陪著你吧,至少可以照顧著你,也省得你將自己弄得這樣落魄。”
“我落魄了麼······”我在他麵前有些無所適從,“我不過是一時貪涼,淋了點雨······”
我的解釋看來並沒什麼說服力,他的臉色倒像是更難看了幾分,他突然撇開這個話題問道:“那麼,你覺得我們幾時完婚好?”
“完婚?”若說我之前還帶著三分睡意未醒,此時聽了這兩個字,我頓時裏裏外外驚了個完全清醒。
“嗯,與我完婚,做我的魔後,不好麼?”他將手中的碗遞在我的手中,說得輕言細語。
我連忙搖頭:“不,子煊······我······”
“你什麼?你心中之人是楚離慕,而不是我,是嗎?”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像冬日的風夾雜著漫天的冰雪。
我仍然搖頭,我想說不是,我想說我恨離慕,可是昨日聽了楚玄那些話,我再也說不出恨他,可是,說不恨,我又放不下。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我懷念從前,我有“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向往,我也有“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勇氣。
見我呆著不說話,子煊亦默了許久,他突然問我:“昨日,你去了哪裏?”
我怔了一下,碗中的湯水濺落出幾滴。昨日我總共隻去了兩個地方,端陽殿和紅瀛村,能讓子煊過問的,當然是前者。
我淺淺地勾了勾唇,有些反感地說道:“原來,就算我出了魔界,我的行蹤,魔君也是這般一清二楚的。”
我的話終於讓他一直壓抑的情緒有了些激動,他如妖孽一般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中帶著幾絲碎裂的光:“灩飛,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同樣傷了你的心,你對我就可以灑脫地放手,對他卻是念念不忘!”
他的話,讓我的心驀地一痛,我此時才發現,若是將一個人愛得太深,哪怕是恨,亦是無法自拔的。
我輕輕地笑了笑,淡淡地問道:“子煊,若是我說,我不想做魔後,你會為了我放下榮華富貴,舍棄魔君之位,與我浪跡天涯嗎?”
他怔忡地看著我,沒有說話,如明月一般的臉上寒意又深了幾分,他僵立著,如一尊石化的雕像。
我沒有等待他的回答,隻是默默地起身,自顧地向外走去。我知道他的答案,他愛的是我,可他更愛他的帝業江山,這一點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我夢想擁有一份最真摯簡單的愛,愛逾生命,超越一切的世俗繁華,若是以富貴為前提的喜歡與心儀,那並不值得我傾心以待。
那幾日,子煊一直在落英穀中陪紫嵐姑姑,自從我與他之間有了這一番對話,氣氛便有些淡淡的尷尬,於是,閑來無事時,我便出了落英穀,四下裏逛逛。
我又去了幽冥司,看了看那一片重新長出來的彼岸花,因為時日尚淺,此時隻見綠葉不見花。忘川河上依舊是涼風習習,奈何橋上依舊是三三兩兩的人走過,空氣中遠遠飄蕩著萬年不變的孟婆湯的茶香,忙忙碌碌的仍然是一個黑無常一個白無常。
幽冥司的一切原本都是井然有序的,隻是不知道是誰得知了,我便是當初的無憂,消息一傳開,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