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 改年號為太初。
政局穩定住了, 照理說方興未艾, 還該有諸多事情要忙碌, 但局麵發展到今天也並非一蹴而就, 內閣迅速改組, 速度堪稱雷厲風行。
帝製得以保留, 年幼的皇帝成了象征性的國家元首,議會成員則來自各階層,當然主導權還是不可避免的握在少數新貴和巨賈手中, 所謂平衡仍需要一步步慢慢摸索著來。
裴謹近來頗有閑暇,抽空去西山置了個不大不小的宅子,引溫泉水工程有點浩大, 他不會為仝則當日順嘴一說就胡亂耗費人力, 不過院子裏石榴樹、棗樹、杏樹、成片的竹子倒是一樣都不少。
“還差點意思,回頭找機會再完善吧。”
舉凡行軍打仗, 裴謹表現出的是特別能將就, 逮住機會可以玩些不羈風雅了, 他也是不遺餘力的窮講究, 站在庭前石榴樹下, 他笑問仝則, “滿意麼?”
仝則覺著這地方養老不錯,隻是以他們年紀,說這話為時尚早, 平日裏做個休閑度假的去處還算不錯, 於是點頭說好,“反正你也沒空來住,先找擱人來看著院子吧,別等到想起來的時候都荒廢得沒樣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裴謹看著下人從車上拎下來的小包袱,裏頭裝的都是他和仝則的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具,“我還真打算常住了,這會兒正是好時節,適合避暑。”
“你到底怎麼想的?”仝則聽話音,不覺認真起來,“推辭內閣總理的職位也得有個限度,你這是拿喬麼?”
裴謹不大滿意的瞥他一眼,“用得著嗎,議會內閣各司其職,我正好趁機會歇歇。”
“那不好意思了,”仝則散德行似的咧嘴一笑,“我正巧沒空,宇田惠仁修書一封,邀我赴日本島為商鋪選址,眼看著我就要做成跨過大買賣了,一天都歇不得。”
裴謹臉色頓時一黑,“什麼玩意?國內還不夠你折騰的,非去那兒幹嘛?真要去也行,我陪你,順便去琉球群島視察駐軍。”
仝則心裏發笑,嘴上嘖了一聲,“黏上還甩不掉了,侯爺您至於麼?”
“至於。”裴謹假模假式的鄭重言道,“我告訴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宇田這人不簡單,小九九多得很,你又好久沒出洋了,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仝則打個哈哈,盡可能用眼神傳達出“您能別閑扯淡麼”這層意思,接著道,“咱們各有各忙,我這人喜歡歸喜歡,晚上一塊待著怎麼膩歪都成,白天你有你的事業,我也有我的,最好別再攪和在一起了,也別影響幹涉對方。”
說到這個,仝則突然想起什麼,站起身風風火火轉去了裏間,再出來,手裏已抱著有一摞簇新的衣裳。
更精準點說,應該是一身嶄新的軍裝。
在後世經典款的軍裝基礎上摻雜了一點他自己的合理想象和改良,然而就是這點“合理”,落在裴謹眼裏便成了不大實用的花架子。
揪著胸前那一排亮閃閃的牌子,裴謹滿眼戲謔,“水牌似的,這是預備把我軍將士按價出售?”
仝則覺得跟這人解釋不清,那是掛勳章的地方,一派軍功章看上去多氣派漂亮,“你就不能在軍中推廣授銜和掛勳?武勳可是軍人一輩子的榮譽,要是帝國授予你一枚勳章,你會選擇藏在家裏還是掛出來大家夥都瞧見?”
——然而這問題問完,他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倘若是裴謹,還真有可能選擇低調藏鋒。
這人骨子裏半點都不喜歡張揚,但他會為袍澤兄弟們考量,仝則這話就算是說到了他心坎上,裴謹這一次破天荒的沒反駁,半晌靜靜起身,去屏風後頭換上了那一身軍裝。
他本就有颯爽的英姿,此刻齊肩長發在腦後低低束起,利落的棱角配合上一段別致的風流,仝則的眼睛便開始不由自主粘在了他身上,仿佛那些風雅挺秀從發梢一直流進紮在靴筒的褲管裏頭。
“喜歡嗎?”仝則上前,貼在他背後,望著鏡中人的眼神漸漸彌漫出柔光,如同春庭日暖、藹藹晴空。
究竟要多喜歡一個人,才能在注視他的時候,目光如此溫柔......
裴謹心念浮動,回過頭來,仝則跟著迎上去,吻住了他的唇鋒。
“真是個尤物。”仝則心裏想,甚至頭一次有種想爆粗口的衝動,讚一句太他娘的誘人了,忍了忍終究還是咽回去沒說,隻佯裝正經道,“回頭開個會,決議一下吧,還有男人的長發其實也可以剪了,作戰時戴軍帽,利落些的短發更為合適。當然,你現在這樣子也挺好的。”
一番吹捧,裴謹成功的忘記了那些華而不實,之後果然在內閣過會,將新式軍裝推廣至全軍,由此還掀起了一輪新風尚運動——男人剪短頭發,女人簡化裙裝,在太初年間形成了一場被後世稱為長衫運動的服飾改革浪潮。
裴謹做完這件事,便像有意淡出似的,張羅起收拾行裝,預備和仝則共赴日本。
仝則知道他還是在推脫就任內閣總理,該說的話已說盡,主意自然還得由裴謹自己拿。沒成想直到那日薛氏到訪,這事才終於有了一個眉目。
自從裴謹回歸京都,這對母子不過偶爾聚在一起吃飯閑談,除卻不痛不癢的關懷問候,似乎再也沒能恢複到之前曾有過的短暫和諧。
仝則招待了茶水,正欲退出去,薛氏看他一眼,擺擺手道,“坐下吧,我和他聊的事,你用不著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