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書院在京郊鬆鶴山, 有國學大師博學鴻儒, 司馬非攻駐留於此, 是以天下士子, 不遠萬裏趕來求教者, 以千數計。忠勇伯府三位公子, 明成最小, 還在府中,長子明輝承父業,學習兵法拳棒, 次子明光因為身體底子不好,便走文職,也在文星書院求學。文星書院大致三類學生, 一種是芝蘭玉樹, 一種是粗籬秀葩。還有一種便是全仗著門第或關係進來,指望著結交些人脈, 沾染些高雅之氣的。

齊明光雖然不甚踏實, 但關鍵時候還下的了功夫, 因此身份總是在第一種和第三種中間遊移不定。他手中銀錢散漫, 素喜人前大方, 是以花用頗多。李氏斷不會委屈了親生兒子, 更不肯損傷伯府體麵,再加上一廂情願的認為兒子在這裏讀書,不清楚實際情況, 是以有求必應。每過十天半月的, 便會有下人過來送東西。

恰逢老師傅司馬非攻五十整壽,各個學生自然要有些表示。李氏也有段時間沒見著兒子想念的很,是以便趁著加送賀儀一起前來,有這種出門亮相的機會,齊明珠當然不會放過。隻帶這個嫡女不帶另一個,會讓人說後娘偏心。李氏自然不肯落人話柄,隻好又捎帶上明月和暖香。

姐妹兩個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看得齊明珠沒好氣的轉過臉:這倆小蹄子又在背後碎嘴本姑娘了。

明月顯然用心裝束了一番,但想到對方家世貧寒,自己再怎麼隨意也不會受人嗤笑了去,是以雖然要見男丁,卻沒有麵對貴婦相看時那般緊張。一身煙柳色束腰飛花裙子,罩著乳白色暗冰花紋紗衫,頭上壓了朵豆綠牡丹堆紗花,一根白玉如意大簪定住了頭發。看上去清秀婉約,倒比她勉力撐著金鳳的時候增色。

鬆濤陣陣,讓人聽而忘俗,綠竹幽幽,讓人見而心動。白雲卷起,似雪浪堆在天際,老樹盤根,如虯龍盤踞地下。還有一掛瀑布在綠樹之間飛流而下,聚水成潭,引來甌鳥嬉戲。前麵是書院,後麵是景區,正所謂地傑人靈,鍾靈毓秀。

李氏親自去給兒子送事先要求尋覓的古畫。明月揣著心事,暖香不願獨守,而明珠又不甘寂寞。是以李氏往山門前頭找兒子,三個姑娘卻是一個接一個,躡手躡腳溜了出來,拐角處碰到好不尷尬,但好歹同屬遊擊隊員,彼此賞一個白眼各自走開。

明月卻是個好心的,眼看明珠溜著牆根踏著小徑獨自摸索,有些放心不下,便道:“四妹妹,你往哪裏去?”

明珠這個嫡女對前任嫡女卻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厭恨對方平白搶了名頭,原本她這個嫡女該是獨一無二,聞言扭頭撇嘴,甚沒好氣:“姐姐多操心自己吧,馬上十六見十七了還隻是個悶葫蘆。我不管你的事,你倒來管我?”

幾句話堵的明月紅了臉:“隻不過這裏都是男丁,你是閨秀小姐,著人撞見不好。或者摔倒了呢?你要小心。”

明珠搖搖手裏的帷帽,翻了個白眼:“當心你自己吧,難道隻有我撞見,你便不撞見嗎?我還小,你連親還沒訂,當心沒人要。”

明月低頭不發一語,暖香看看她又看看明珠,心道你個長姐不伏妹妹,這狗嫌貓厭的脾氣也是你慣出來的。情知幫著一回沒用,說不定下次沒人處被擠兌的更狠,再加上明月另有事情,所以暖香也不耽擱,隻扯了明月走人,眼睛盯在明珠鼻子上道:“我們自然當心的,倒是妹妹,戴著帷帽仔細走路撞牆,鼻梁撞平了,那臉可就變成餅子了。”

你!齊明珠氣的跺腳。暖香卻拉了明月一溜小跑去也。

暖香前世被言景行帶著到書院來玩過,所以對其形製並不算陌生。比如,現在這個時辰,酷愛鬆風詠頌的司馬非攻應該正帶著他的學生們在君子院幕天席地而坐,講演經書,探討學問。

君子院說是院其實不過是百年古鬆下麵的一處空地,周圍有茂林修竹,蘭花萱草。場麵開闊,方便疏通性情,也方便------藏在草木後麵偷窺。

暖香準確無誤的拉著明月來到了目的地,在不專心讀書,分神觀景的人看到之前,一把按住她肩膀,壓到草叢裏。

“恩師恰逢耳順之年,身如泰山鬆,壽如南山石,精神矍鑠,桃李滿園,博學高舉,令人仰慕,所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學生不才,定以老師為榜樣,萬分事得老師一分功,便以滿足。今日大壽,特送董叔達《夏景山口待渡圖》,以表心意。”

話音剛落,場地中頓時熱鬧起來,一眾學生切切私語,看著齊明光的眼神又驚訝又嫉妒。董源叔達乃是五代著名畫家,尤擅山嵐氣象,其真跡如今被可以被沽出萬兩高價。這齊明光當真大方!連向來苛刻嚴肅的司馬非攻都微微動容。他並不喜歡這個學生,清秀臉龐上一層笑,好比水麵浮著一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