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棋案上還放著一頂轉頂博山爐。三龍昂首盤繞構成爐膽和豆形底座,金絞絲裝飾,上麵更有層疊山巒,虎鹿猿豹出沒期間,不僅精巧,而且昂貴,看那形製就曉得是古晉珍完。爐鼎山巘石隙合成自然裂縫,又薄薄花香放射出來,融融如春。
------這是言景行的東西。因為她盛讚過幾次,極讚東西別致,更讚人風雅。連續說過幾次,言景行便想她有額外的意思,索性讓她拿過來擺擺-----如同今天這枝梅花。倒像自己眼饞人家東西似的---夏雪憐心中有些失落。
她隻是想跟那個如仙似玉的人多說上兩句話罷了。難不成打著還東西的旗號再找上門去?真神好見,小鬼難纏。言景行那幾個丫鬟可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王氏眼見她眼睛癡癡地盯著那博山爐,便道:“你喜歡,這不就給你擺著了?哪用不分白天黑夜盯著的。飯都不用吃了!”
夏雪憐輕輕搖頭:“一日擺也不過看一日罷了。”
王氏聽了自以為懂女兒心事,詭秘的一笑:“難不成你還想日日擺著日日看?這也不難,你這次才人選上了,去了公主身邊,有了天大的體麵。到時候老夫人她們肯定有賀禮表示的。你到時候討來也不為過。”
夏雪憐一聽,當即立了煙眉,輕斥道:“母親這是說的哪裏話?我能獲得參選的機會,已經多仗侯府的名頭,也多勞言世子出麵打點,到時候不說我們答謝,卻還要討人家的東西。臉皮不要了嗎?”
王氏對這個有些才貌的女兒十分愛護,再加上一病添三嬌,她一月病三次便添好幾回,如今嬌著嬌著,自己就有點怕她了。怕一言不合生氣頭暈不吃飯,也怕落淚咳嗽心口難受氣不順。久而久之,母親在女兒麵前就有點縮著了。
眼下瞧她發怒,王氏表麵上便不再說什麼,但心裏終究不以為然:我為什麼命運這麼苦?為什麼日子這麼不幸?這原本就是侯府言家,就是言如海欠我的。如今我用他一點東西又怎樣?
而於此同時,忠勇伯府,暖香嗬筆展紙,寫罷收工。慈恩堂靠窗的酸枝木福壽玉觀音條案上,雪浪紙,鬆煙墨,苦香升騰。左看右看,還是不滿意,團了一團,扔到火盆裏。老太太看不明白,瞧孫女著急,便心疼的安慰:“暖丫頭,手酸不酸?快來歇歇。”一邊讓糖兒那蜜果奶皮給她吃,一邊道:“我看暖丫的字俊俏的很。咱不急啊,慢慢寫。”
暖香皺著小臉,有些懊喪的走過來,伏在老人膝蓋上:“奶奶,狀態不對,總是寫不好。”才人的參選,考校儀態,品德,女紅,文墨。前三個倒還罷了,這第一關送作品入宮檢驗,要的是硬功夫,可不得細細琢磨了再交卷?
偏偏她過於重視,下筆艱難,幾次瞻顧,越寫越不中看,隻覺得還不如平時所作。找人代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以後伴在公主身邊,那麼些厲害的眼睛盯著,遲早有露馬腳的時候。
前世暖香並未有機會參加這個活動。一則當時也沒那實力,二則沒這個念頭。但這輩子她覺得還是給自己多準備點路子為好。上輩子言景行一去,作為言景行附屬品的她就百無一用,可丟可棄,今生她要努力增加自己的附加值。想辦法賺去一些個人資本。至少,這次參選若成功了,那萬一,萬萬一前世的悲劇又出現,那好歹有個才人名號的她,也不會淪落的太慘。
打發老太太吃了藥丸,睡中覺,暖香心思難定,信步走出院門。如今正值年下,各處張燈結彩,披紅掛綠,伯府的鬆柏,忍冬上紮五彩綢花,熱熱鬧鬧的裝扮起來。大紅對子卻是二少爺明光親手寫的,朱紅金邊紙,泥金大字,龍飛鳳舞,也有幾分氣勢。繞過狀如赫連之形的假山,又逗一會兒屋簷下的黃雀,暖香盡量讓自己放空,在腦海中默默勾勒字形字樣。無價寶珠“龍女之淚”有安心鎮定的效果,暖香把它戴到了手腕上輕輕摩挲。
約莫掌燈時分,暖香恍恍惚惚的躺下,從枕頭下摸出了言景行當日綁在箭上射過來的手帕,看著那幾個字,暖香仿佛能想象他的心思。眼見有人花球出手,十分不滿,待到毀掉又覺得不大好,特意描補一番。想著想著暖香就笑出來,難得見他衝動,還真是挺有趣。玉色雪浪緞,墨梅幾點,握在手裏,按在心口,心中似溫暖似甜蜜,暖香豁然開朗,當即披衣坐起,翻身下穿,提筆沉腕,一起嗬成。
左看誠心,右看如意。暖香自覺超常發揮,格外得意。今晚又可以做個好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