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要回來了。皇後娘娘是個很會造勢的人。她事先就放出了消息過去, 所以這個剛從軍營中曆練結束, 其實在民間並未有多少影響的兒子受到了空前的關注。楊繼業帶著一隊親衛兵進城, 受到了夾道歡迎-----因為皇子殿下從老鷹山回來的時候, 順手剿滅了一夥山賊。據說還有被強搶的民女當場感動的心花怒放, 表示要以身相許。被六皇子非常具有俠義風範的拒絕了“本王豈可乘人之危?”

大家都讚六皇子高風亮節, 但內心險惡如暖香者便忍不住暗搓搓的猜測, 那姑娘可能長得不盡如人意。

暖香也站在茶樓上觀望,從那竹簾子裏看到一隊黑衣勁裝的騎士騎著高頭大馬沿著禦道噠噠而來。藍底金龍的旗幟迎風飛舞,當先兩組人馬開道, 雄赳赳氣昂昂,當中一人騎一匹通體烏黑,沒有一根雜毛的驪駒。黑紅二色箭袖。墨緞勁服包裹住了強健的腰背, 朱紅色的腰帶, 雙蛇掛鉤盤扣,腳蹬皂色鹿皮靴。背上還背著箭筒, 腰間掛著短刀, 膚如古銅, 濃眉挺鼻, 渾身偷著殺伐果決之氣。挺直腰杆坐在馬背上, 昂藏身軀仿佛一杆標槍, 暖香心中小小的驚訝了一番:軍隊果然是座熔爐,多少真金被這樣練出來了。

糖兒麵上未愈,暖香這次出門帶著餅兒糕兒。她倆在榮澤堂打轉, 對六皇子並不陌生, 今日一見,大為詫異,嘴巴長得半天都沒合上。“這,這真的是齊王殿下?那貓嫌狗不理,吊兒郎當的齊王殿下?”

暖香笑了:“對啊,所以有句話叫好男兒都去當兵了。其實是當兵了,就變好男兒啊。男人嘛,氣質形象很重要。齊王殿下原本可以勉強劃入俊美行列,但現在,這男兒味兒強的,恐怕要讓一幫小姑娘喘不過氣來。”

同樣與她在一起的還有餘好月,言慧繡,秦榮圓,齊明珠這幾個。這些女孩子也是在皇後娘娘有意無意的指點下,特意過來助陣的。目睹此景,也是全場靜默。直到響起一聲嬌呼,眾人這才回神,卻是餘好月茶盞傾斜了都不知道,一個不慎,就燙到了手。

其他幾個女孩倒也罷了,唯有這餘好月,書香門第,書生之家,還不曾見過如此英武悍氣外漏的男子。她當即就羞紅了臉,忙忙用手帕去擦。其他幾個也是心中又罕異又震驚,見此情景怎肯放過?言慧繡當先打趣:“月姐姐這是看傻了眼了?我這表哥原本就是龍章鳳姿,如今曆練歸來愈

發不凡了。”

暖香尚且未說話,齊明珠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是張氏生的,又不是許夫人生的。要說表兄弟,那也是我們齊府的表兄弟,哪裏輪得到你?

餘好月並不擅長與人吵嘴,隻紅著臉解釋一句:“我太不小心了。”她迫不及待要轉移話題,因為暖香厚道,便引著暖香說好話:“小夫人,言侯經營齊王府已久,事半功倍,卓有成效,現在齊王回來了,定然十分喜悅。”

暖香知她用意,便笑道:“為人臣子,不就是為主上盡心竭力?有了這個借口,三天兩頭往外跑,我都不好攔著了。”

秦榮圓不耐煩跟她們圈圈繞,直接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齊王殿下也十六了吧?宋王殿下都已經給陛下添兩個孫子了。吳王殿下已經二十出頭。這兩位殿下都還未婚配呢。昭儀娘娘性子遲緩也就罷了,不曉得皇後娘娘怎麼想的。”

這話問的太直接,也是在場諸位的心聲,一下子沒人吭聲,就冷場了。暖香心知答案,小六子娶了他的華表姐。小皇後要親上作親,那許飛魚的母親就是山東名門陳家之女。從模樣到性情到才華小皇後都十分滿意。而齊王這個人,身體上的好色並沒有口頭上掛著的那麼嚴重。至少上輩子她和言景行玩完的時候,許華盈還是椒房獨寵-----當然,朝鬥太激烈,顧不上後院也是一個主要原因。後來怎麼樣,那就不知道了。

秦榮圓因為自幼嬌寵,說話鮮少顧忌,看看暖香直接問道:“我那表哥與齊王殿下感情甚好,想必知道些底細。”

這話說得硬,倒像是逼著暖香給點信息出來。暖香偏不如她的意,笑道:“齊王殿下有四方之誌,怎麼可能惑於女色。不過青春年少,哪個不慕少艾,動心的姑娘肯定有的,比如寧和郡主?”

這回答了也等於沒回答。眾人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寧和郡主嘛,哪個男人不喜歡?話說回來,好久沒見過寧和郡主,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上輩子她也是在選女官一事結束之後,就出京遊曆。這輩子也不例外,不過據說直接原因是言景行訂婚?她臥床三天後,就出門了,遊覽名山大川卻專往庵堂道觀裏去,嚇得老王妃以為她想不開要削發出家。

暖香回憶一番,上輩子她雙十而終,寧和郡主當時二十三,依舊待字閨中,紅鸞未動。不知道她是執念什麼。言景行根本不曾給她過希望,所以談不上“曾經滄海難為水”她固執著不願嫁人,大約是性子高傲,不願意伺候丈夫,看公婆臉色吧。畢竟再大的郡主,嫁人了也是人家家媳婦----暖香是個俗人,忍不住往俗的方麵想。

齊明珠看看餘好月,這餘家當初也是列侯,後來過了承爵的輩數,改走文職十分成功,她的爺爺探花及第,一直做到了閣老,父親也當著戶部侍郎,兄弟也極為出息。算是權貴順利轉型的好例子。她想到母親曾經有過攀親之念,要跟二哥明光說個清貴人家的女兒,便有意拉攏餘好月:“大家都誇寧和郡主如何有才華,依我看來,月姐姐一點兒不比寧和郡主差,我上次看到您寫得字兒,跟我二哥一樣好呢,我二哥是文星書院的士子。”

餘好月忙道不敢。言慧繡也是個伶俐的,她原本奉承寧和郡主,聽齊明珠這麼說,便要故意壞他算盤:“餘姑娘家世清貴,底蘊非常,一般人家哪裏高攀的上?雖說不是郡主,卻也是無封號的貴人。怕是當個王妃縣君都使得。”

這話仿佛戳中了餘好月的心病,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驟變:“我,我身體不大舒服,先走一步了。”

瞧著她扶著丫鬟倉皇而去,眾人相顧愕然。連暖香都有些詫異。她記得上輩子餘好月挺快就嫁人了,剛及笄,嫁給了自己某個表哥。

樓下長長的騎兵和儀仗隊終於全部走完,暖香站在望著齊王府方向,深呼吸。她的相公也在那裏。她有點懷念許華盈了,這個姑娘早點嫁進去,她就可以接著看好友的名號,往齊王府去,現在她一個人婦卻是不好往單身男人家裏跑的。

齊王終於回到自己闊別近兩年的齊王府。遠遠的就看到那九龍壁,大門樓,言景行披著銀線舞鶴丹朱披風在那裏等他。“真是俊朗”言景行不由得感慨,他哈哈一笑,膚色加深,愈發顯得牙白,長腿一邁,從馬背上跳下來。

伸出手臂給言景行一個大大的擁抱。“表哥,你有沒有想我?”

-----太忙了,顧不上。這答案說出來傷人。言景行點頭:“有,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