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溫至翀在, 溫家的晚宴格外熱鬧, 哄得溫太太也比平日多添了碗飯。
西子吩咐捧心:“讓咱們小廚房給添一個酸豆角回鍋肉上來, 記得翀哥愛吃這個。”想了想又道:“前兒做的酸酸的李子醬, 送一罐到翀哥的眺聽齋。”
捧心微笑著提醒姑娘:“初春時候做的金桔醬也還有兩小瓶子呢。”
“罷了, 全都給了他, 酸的人倒牙。”西子笑道。
捧心退下席來, 這些跑腿的事情自己定然不會親自去做,伸手將個眼熟的小丫頭招呼過來:“可看見我們院子的苧蘿了?”
小丫頭遲疑了一下,方道:“苧蘿姐姐怕下雨, 回去給姑娘取傘了。” 說著又笑道:“姐姐貴人多忘事,奴婢也是咱們院子的丫頭。姐姐有何事情隻管吩咐!”
捧心這才仔細看看她,穿著新做的細布碎花衫子, 渾身透著伶俐勁兒, 想起上個月才提上來幾個三等丫頭,這孩子便是其中之一了:“可是叫傅珠的?”
傅珠清脆一笑:“姐姐好記性!”
捧心便把事情吩咐給她:“……菜可做的略酸些, 隻說是翀少爺點的, 廚房就知道了。李子醬有好幾罐, 其中有一罐格外酸的, 讓苧蘿給你挑去。另外, 那金桔醬雖不值錢, 但瓶子是燒花琉璃的,萬萬不可磕了碰了。”
傅珠一一記下了:“姐姐放心便是。”
暮色漸濃,幸而自己供職的徘徊小築離得並不遠, 傅珠提著燈, 沿著五彩石子道一路向南,路旁矗立的千層岩間有流水淙淙,初夏的夜裏聽來格外清涼。
“姐姐給借個亮呀?”傅珠聞言,挑燈看向來人,見是三爺院子裏的積香,忙笑道:“原來是姐姐。”
積香借著亮光看到提燈人是傅珠:“原來是你!就知道你小蹄子機靈,才掃了幾天院子,就混到宴上來跑腿兒了。”說著便挎著傅珠的手臂一路走,“等這個月的月錢漲了,你看上的細胭脂可買得了吧。”
傅珠撇撇嘴:“月錢漲了,幹娘扣得還多了呢。”
積香神色一暗:“她恨不得砸了咱們的骨頭吮!”又安慰似的捏了捏傅珠的手:“唉,若沒有她給搭線,咱們兩個還在大廚房刮魚鱗呢。”
“等熬出來就好了,若做了一等丫頭,看她還敢不敢克扣咱們!”傅珠的眼睛裏有燈火閃耀。
卻原來,這兩個丫頭是一對兒幹姊妹。
“你們菰雨居這回鬧得不清?”傅珠看周遭無人,輕聲問自己的幹姐姐。
積香眼睛溜了溜四周,方小聲道:“可不是,又髒又惡心,我們打掃了足一個時辰,擦了上百遍,又熏了濃濃的香遮味兒,真怕三爺聞出來。”
“怎麼?還要遮味兒?”傅珠疑惑道,“隻聽說那人拿了枕頭和筷子走了。”
“呸!他什麼不拿?幸而暗香姐姐把三爺的衣裳都鎖起來了,要不他更得拿呢!”積香的眼神又嫌棄又有些興奮,壓低了聲音:“尤其是裏衣。”
傅珠吃了一驚,畢竟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似懂非懂,但又隱隱知道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咱們三爺不會……”
“那是不會!”積香很有把握道,“第一回他端走了幾盆山茶,還取走了三爺的鬥篷,三爺就要打他呢,但礙於他的身份,又有中人調停,這才作罷了。往後,這人就專挑三爺不在的時候,偷偷兒地來。”
“他怎麼進府裏來的,我就奇了。”
“世子爺想去哪兒還用通報麼?據說安王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任其作妖。”積香揶揄,又一臉八卦道:“你猜他這回還做什麼了?”
傅珠直搖頭,不想聽又忍不住豎起耳朵來。
積香呸了一聲,附在傅珠耳邊說了一句。
“啊??”傅珠驚訝地提高了聲音,“怎麼能幹出這麼醃臢的事兒呢!”
“他就是個花癡。”積香的咬字非常狠,仿佛安王世子真是個人見人躲的大花癡。但傅珠見過花癡,小時候村裏就有個流著口水的傻子,一到春天發病,就光著身子亂跑,尤其看見了年輕姑娘更是發癡發癲……
那個世子爺卻不是這樣的,看起來謙和有禮,模樣也俊,隻是身子看著單弱……和傅珠印象裏的花癡完全不同,再想不到,這樣幹淨講究又有身份的公子,會幹出那麼醃臢的事兒來。
傅珠畢竟才十一歲,她並不覺得那件事有什麼下流。
回到院子,門前的琉璃燈已經點亮,玫瑰藤掩映的匾上,‘明珠館’三個字清晰可見,據說這是當年老太爺親筆題就的——溫家幾代沒有女孩子,姑娘自然被全家人視作掌上明珠。隻是姑娘不領情,總嫌明珠館不好聽,自己做主給院子改了個名字叫做‘徘徊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