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第一次發覺, 唐家的大門是這樣的難進。使了許多錢, 又拔下了頭上的簪子, 才勉強進了二門。——遙想當年, 自己揣著小姑子和唐五的定親文書, 一路打聽著來到唐家, 也未曾受到這樣的薄遇。
前一陣子, 唐老太太雖然隻讓自己與翠仙在二門相見,但二門的守門婆子也都是陪著笑臉兒的,給收拾出幹淨的一間房, 擺上熱茶點心,自己便與小姑子在那裏喝茶嗑瓜子閑聊天。
如今,二門的守門婆子換了新人, 盧氏報上名號來, 那婆子像耳聾似的問道:“誰?你說你是誰?”
盧氏隻得耐著性子再說一遍:“你們五太太是我們家姑奶奶。”
昨天經那官差提醒,自己也不敢隨意說“親家”二字了。
“你是甄家的人?”守門婆子上下打量了盧氏一眼, 盧氏下意識的抻了抻衣角, 左手撫了撫半禿的左鬢, 雖然用珠花掩蓋著, 但仍能露出些許頭皮, 聽那守門婆子道:“是你們家太太讓你過來的?”
太太?老娘就是太太!——盧氏一怔, 有些羞臊,但更多的是惱意:“一個奴才竟這般無禮,我就是你們五太太她娘家嫂子!”
婆子張大了嘴巴, 像看天外來物似的望著盧氏:“你、你是親家的舅太太?”
“張婆子不在, 就換上了這些不懂事理的生貨!”盧氏索性坐了下來,拿手帕子扇著風,“還不快請你們五太太過來,我有急事兒找她。”
婆子還張著嘴,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來:“老奴有眼不識金鑲玉,舅太太莫見怪啊!”說著便去吩咐跑腿的小丫頭了。
盧氏長出一口氣,今日可是把家裏最好的衣裳和首飾都穿戴上了——以前那些貴重首飾和上好綢緞全都當了,換成銀子打點那些獄卒,以求甄本在裏頭少受些罪。
耳朵卻聽見窗外頭那小丫頭似在嘀咕著什麼,婆子罵她道:“萬一是真的呢?到時候你我都擔當不起。小姑奶奶你就去跑一趟腿吧,皇上還有三房窮親戚呢。”
盧氏一個氣悶,等一會兒見了甄氏,再讓她好好收拾這些狗奴才。——甄氏,她還肯見娘家人麼?盧氏也沒有這個自信,畢竟上一回已經撕破了臉。但,但畢竟是血濃於水啊!她有再多的恨意,那甄本也是他唯一的親兄長啊!
自己當年嫁進甄家,雖說沒有公婆,一切全能自己做主,但那個家實在是窮得叮當響,頓頓糙米下鍋,三月見不到肉星兒,再加上小姑子那個小拖油瓶……自己雖然心裏有埋怨,但也從未虧待過她,慢慢地處出了感情,還真拿她當親妹子相待了。
翠仙,她不會眼睜睜看著兄長一家子往火坑裏跳的。
想到這兒,盧氏穩了穩情緒,用帕子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今兒的天真是熱,這些日子家裏錢緊,連冰也舍不得用,翠仙她……若知道了原委,定然會鼎力相救,甄家如今隻剩下孤兒寡母,翠仙說不定還要將自己和明哥兒接到唐家來住一陣子呢。
唐家的冰總歸富裕。
盧氏撣了撣自己這身薄綾子衣衫,早知道穿一身粗布的過來,翠仙見了,定然要掉下淚來。
該把明哥兒也帶過來,雖然這跛腳是暫時的,但要是讓親姑姑看見侄兒瘸著個腿,自然更要心疼肉疼了。
盧氏正想著,便見那守門婆子走進來,擠出來個不冷不熱的笑:“舅太太久等了,鸞喜姑娘過來了。”
鸞喜是五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施施然走進來,給了那婆子一些錢,讓她到門口守著去。
盧氏一時不知何意,莫非翠仙不肯見自己?
鸞喜屈身給舅太太行了個淺到不能再淺的禮,臉上的笑也淡到不能再淡:“還望舅太太恕罪,我們家太太自上回舅老爺壽宴,便一直病著呢,老太太讓她好生將養著,莫再被那些煩心事兒氣壞了身子。”
盧氏再沒有想到,竟然連翠仙的麵兒都見不到。原想著她隻是賭個氣,再給自己些臉色看,到時候自己鼻涕一把淚一把,把家裏的事兒跟她一五一十學個清楚,翠仙的氣兒也就消了,到最後,大概是和自己一起抱頭痛哭……誰知道,這個狠心的白眼狼,連嫂子的麵都不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