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舊事(1 / 2)

秦家,對笑笑來說有些陌生。

“那是先帝時候的事兒了,”祖母似乎並不願談及此事,卻又不得不談,“秦家曾世代為官,到了秦渚陵這一代,其已貴為鴻臚寺卿。”

元龍朝是一個很重視外交的朝代,因此鴻臚寺乃是本朝重要部門,掌管著四夷朝貢,那東夷南蠻北狄西戎的使者,甚至四夷君長,都要通過鴻臚寺辨其等位,才能得到覲見機會。

“後來的這些鴻臚寺官員,沒有一個比得上當年的秦老大人,以及其身後致力於邦交的秦氏一族。”祖母不知何時改了稱呼,一貫平和的口吻此刻也變得微微激動:“如果說管氏是本朝鋼鐵般的武力保障,那當年的秦家便可化鋼鐵為繞指柔,乃是本朝最為出色的外交一族,有很多次蓄勢待發的戰爭,都在秦家世代的智慧邦交之下,化幹戈為玉帛。”

笑笑聽得也很是振奮:“如今正需要這麼一位出色的外交官呢,有時候,三寸不爛之舌抵得上千軍萬馬,亦能攻得下一座城池。”

雖然希望有些渺茫,正在萌芽中的八旗軍恐怕不是談條件就能談得下來的。

“可惜……”祖母的眼中滿是遺憾,“秦家巨廈已傾,滿門無一生還。”

笑笑聽得心驚肉跳,這樣出色的外交一族,居然……“秦家何罪?”

“裏通敵國。”祖母口氣淡淡,但每個字都像有千斤重似的。

裏通敵國,那就是叛國之罪。

這種罪放到任何朝代都是頭等大罪。

在本朝是要滿門抄斬的。

“當年,朝廷刮了一陣血雨腥風,秦家被滅了滿門,另有幾位重臣相繼被削職,直到新帝繼位,另立新政,力挽狂瀾,才算扶穩了風雨飄搖的江山。”

本朝皇帝登基也不過十三載,笑笑原以為,元龍朝自開國至今,一直都像如今這樣歌舞升平,想不到十三年前竟曾瀕臨瓦解——內亂,有時比外敵入侵更慘烈悲哀。

“先帝晚年昏庸,這些舊事不提也罷。”祖母望著滿桌漸冷的珍饈佳肴,仿佛它們已成了不堪回首的曆史舊事。

笑笑深深吸一口氣,很慶幸自己來到的是這個時代:“能夠生於慶璽年,我輩實在應當慶幸。”

“往後的日子長著呢,誰能說得清楚。”祖母畢竟經曆過太多,對於世事的變化無常反倒秉持著一顆難得的平常心。

或許,正是因這世事無常,祖父母才執意讓唐家各房“自謀生路”,到時也好相互幫襯。

笑笑麵前的牛肉鍋,是連著小炭爐一起端上來的,此刻還咕嘟嘟的冒著熱氣,笑笑為祖母和自己各盛了一碗牛肉湯,熱乎乎地喝了幾口,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來:“舜華是秦家的什麼人?”

“前鴻臚寺卿秦老大人乃是她的祖父。”

“這麼說,舜華是秦家的嫡小姐?!可是,當年的秦家犯的是謀逆大罪,舜華又是怎樣活下來的呢?”笑笑在心裏算了算,十幾年前,舜華是什麼年紀?十七八歲?——笑笑實在猜不出舜華如今的真實年紀。

“當今聖上,也就是昔年的三皇子,用了一招瞞天過海,以其他女屍頂替了當年的舜華,這才得以僥幸逃命。”

“女屍?”

“舜華在女囚中不堪受辱,企圖上吊自盡,被人救下時並未氣絕,三皇子便移花接木,用其他女屍頂替舜華,拉進亂墳崗草草掩埋了。”

“三皇子為何這樣冒險去解救舜華?”

“因二人當年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且曾被先帝指婚。”

原來,舜華是當年聖上的未婚妻,而且是彼此深愛的那種。秦家後來的覆滅,令這場婚姻也成了泡影。

笑笑突然想起舜華對公主和親這件事的態度來,那種值得玩味的輕蔑——“和親去?那才好呢。”

無論當朝任何一個公主,都是頂替她的女人為聖上生的女兒,為她所愛的男人生的女兒——從一個自私的角度來說,舜華或許希望這群女兒和她們的母親通通去死吧。

愛國這種事,對於一個被國家滅族的女人來說,更是狗屁扯淡。

這種撕裂和錯位感真是令人崩潰,先是被滅族,然後又被自己的男人冒死救下條命來,但是,這個男人偏偏又成了一國之君。

舜華的故事,真是荒誕悲哀可泣可懣。

都是一家人,你們是活著的人,我卻是活著的鬼。——難怪她要這樣說,對秦家來說,她的確是一個本該死去的人,但又偏偏在一個男人的庇護下活到今天。

“當今聖上為何不明媒正娶了舜華呢,他現在可是至高無上的國君啊,再說舜華與他又是被指過婚的。”笑笑天真問道。

“當年秦家的案子,鐵證如山,再難翻案,”祖母無奈地搖了搖頭,“尤其,當年的西戎已被秦大人勸降,不久竟聞秦大人下了大獄,深為此不平,索性一舉攻之,這更是亂上加錯,坐實了秦家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