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人無視他的存在,滿不在意的越過他,進入那個城市。他像是著了魔一樣,也跟著,亦步亦趨的走著。
他總是很不安,覺得往來的蒹葭子民都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著他。他不敢看向他們,向來被他標榜為正義的戰爭突然模糊了界線,愧疚像毒蛇,爬滿他的心房。
他懷著這樣的心思被鏡如帶到程府,看到她與府院的主人依依惜別,看到她身邊謫仙一樣的男人舉止曖昧的靠在她的肩胛。鏡如說,就是那個男人搶走了她。那一刻,他所有的優越感突然沒了蹤影。
他認識他,他是七國最出名的琴師,可是除卻這個身份,他還是墟落最癡情的親王。有關於他的傳聞,他聽的不少,如雷貫耳的莫過於他對蒹葭公主薑洲月的癡情。他們說,他為了愛她,放棄了皇位,他們說,他為了尋她,四海漂泊。傳聞總是虛虛實實,難辨真假,但他知道,有關於他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個遇到困難就會退縮的人,但這次卻真的想就這樣離開。相愛是苦,不如就放她幸福。他想,就這樣轉身,就這樣放手,瀟灑的離開,永遠也別讓她知道。可他實在做不到,他轉過身,可頭卻依舊望著那個方向,所以,在那人親吻她的時候,他失控了。他不知道那種酸澀的情緒是不是所謂的醋意,他大聲的叫住他們,像是在炫耀,亮出了自己一直不肯曝露的身份。他像個孩子一樣幼稚,企圖用無實的虛名拴住她的腳步。鏡如說,他們有了肌膚之親,夫妻之禮,於是,他滋長了殺他之心……
漫長的回憶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湧上心頭,弄的他的心又煩又燥。他端著碗,一次一次的將燕窩送到那人的嘴邊,那人卻總是皺著眉別過頭去。他強忍下心頭的怒意,一而再的告誡自己。燕窩涼了,手臂僵了,想著之前她與範宸晞之間親密,他的心都能淌出血來。
他想,鏡如又說對了,他終究是來晚了,錯過了。
“不要再歎氣了,我明天就離開!”他不想放棄,卻不得不放棄。他不想看著她每天這樣,無精打采,趴在欄杆邊上歎氣。如果相見是愁,那麼,離開,就是他對她最後的溫柔。
她盼他離開很久很久了,久到她習慣了每天早上起來重溫一遍晚上下毒逃離的計劃,習慣了趴在欄杆邊上邊歎氣邊數著樹枝上落下的桃花花瓣。也許是盼望的久了,願望成真的時候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知道該牽動嘴角微笑還是該冷著臉說其實你早該走了。
她一直沉默著,直到那人挺拔的身姿被蔥蘢的樹木徹底淹沒,她才恍惚想起,她沒有和他道別。他們總是這樣,在對方的世界遊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沒有一個道別,也沒有一聲珍重……
他是個守信的人,當天就搬出了程府,第二天一早便傳來他已經回國的消息。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以為,沒有那封休書,他們就還是夫妻,可原來,在那人心裏,那張紙可有可無。不過才等了半月,他就放棄她了。
他走了,她覺得沒有什麼可悲傷的。等了半個月,她終於可以帶著勾欄玉踏上征程。她本該歡欣鼓舞,手舞足蹈,可現在,她卻連微笑都不會了。她以為,這半年,足以讓自己將他放下,可是直到他出現在她麵前,她才知道,這半年,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不想不念並不代表不愛。這半年,她戒掉了想念,卻拔不掉心中深種的情根。她愛慘了他,卻不自知,一直到他離開,才追悔莫及。
範宸晞看穿了她的心思,想要提醒,卻始終開不了口。他不想看她這樣,麵上精神十足,神采奕奕,心裏卻是一片陰霾,暗無天日。一路上,她總是在走神,看著你時走神,和你說話時走神,連策馬狂奔時都能分開心去。他很怕,很怕她就這樣從馬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