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澤看了林鈺一眼,又看了看身姿如鬆的太子殿下,恍然道:“可不是嘛,半年不見,這小子擺樣子的做派倒是厲害了。”
那少年不過十二歲,可是神態氣質,卻如君王臨朝。
林鈺眯著眼笑了笑,這樣第一眼就讓人喜歡的孩子,應該有上天眷顧吧。所以前世的時候,即使司馬倫他們挖河刺殺,也沒能把他怎麼樣。
太子已經請劉府尹一幹官員站了起來,他自己也往前走了幾步,神情認真,看向長街裏跪著的百姓。
“本宮曾聽一個長輩說過,百姓,是國之根本。”聲音響亮,字正腔圓。跪著的百姓已經平息了激動之情,人人豎耳傾聽。
太子道:“往大了說,是國之根本。往小的說,是州府、郡縣、鄉裏之根本。沒了百姓、人口凋敝,則四野荒蕪、國基垮塌。這是請諸位留在汴州的原因之一。”
老百姓靜默無聲,太子靜靜站立,似乎在等著什麼。
過了不多時,有百姓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被一眾官員簇擁在前,神色溫和,雖然幾分肅冷,但卻不似一般官員那般高高在上。
終於有人埋頭在人群中,怯生生道:“咱們不會拋棄汴州,還會回來的。”
太子隻神情含笑,淡淡看向那一邊,似乎在認真聽著。
有了這樣的鼓舞,又有百姓揚聲道:“是呀是呀,咱們過了夏天便回來。”
“這裏是祖輩生養的地方,咱們不舍得走啊。”
“求太子殿下明鑒啊。”
……
太子一直靜靜聽著,聽到百姓們的議論聲終於小了,一齊抬頭看向他,才抬了抬手正色道:“本宮當然知道諸位不舍得走。曆朝曆年,黃河大小決堤不下百次。但是不管百姓們死傷多少,逃了多遠,都會一步一步走回來,在這片土地上繼續耕耘、播種、繁衍生息。這汴州的百姓,依照咱們河南道的土話,沒有一個是慫種。”
慫……種?
跪著的百姓微微一怔,太子殿下連河南道的土話都會了?
不禁各個神情鬆動,看向太子的神情裏多了幾分親和。
“太子說的太文雅了些,”林鈺在崔澤身邊笑道,“其實我們河南道,喜歡說——”
“慫蛋!”崔澤斜了她一眼,嘴角一抿。
林鈺哈哈笑出聲來。
太子又道:“隻是這流民之災,是本宮想讓諸位留在汴州的原因之二。”他頓了頓,又肅然道:“百姓們拖家帶口而行,要躲過四個月的汛期。可是一路上少不得忍饑挨餓,遇到家家沒有餘糧施舍的時候,甚至賣兒賣女討生活。有老人撐不住的,隻能葬身異地。往往走的時候七八人,回來三四個。本宮是長在錦衣玉食的大明宮,可是百姓們這些苦難,本宮都知道。”
長街內不時有低低的哭泣聲傳來。
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離開家園呢。
太子任那哭泣聲傳開,才緩緩道:“況且距工部探查,黃河上遊雨水已經停止,河堤也已經加高。本宮請大家留下,也是考量到今年的情況,實在沒有必要離開。”
“可是咱們怕啊。”
“對呀殿下,”有人怯聲怯氣道,“二十年前那次,俺父母便被淹死了。”說完便哀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