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道:“好,今日全都來領罪了……朕還能說什麼?是想逼朕寫罪己詔嗎?!”
關山秋跪請三司查審昭王所言。
皇帝看著她,慢慢扶起裴古意,說道:“不必查了。”
她似哭似笑,輕哼一聲,一步一步走回帝座,自己彎下腰,慢慢撿起玉璽,說道:“柳書名,你起來吧,地上涼……”
她慢慢坐下來,環顧大殿上站的所有朝臣,最終,緩緩說道:“擬詔。”
南柳匆匆返回,宣禮官念了兩份詔書後,她還是不敢相信。
兩份詔書。
一份算是母皇的罪己詔。
大意是,二十年前,為防馮黨篡位,她無奈之下,任由誤會發展下去,讓裴古意充頂昭王王爵,今日昭王屍骨回京,她要彌補這一錯誤,因而,以皇族之禮安葬昭王,並由昭王之子拾京承襲昭王王爵。
這已經很離譜了。
南柳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然而看到第二封,南柳更是……
第二封詔書,給了南柳封地和封號,還給了拾京還王君的封號,金冊玉印隨詔呈上。
連婚旨都不是!母皇直接賜她封號,給她冊封了王君。
這是跳過婚旨,默認他們成婚!
南柳看到詔書上的雲州封地,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和心情來接這張諭旨。
“母皇一定是瘋了……”
“何止。”
裴雁陵道:“今天就沒一個正常的,柳帝君現在在三司。”
“哪兒?!”
“三司。”裴雁陵道,“你也別緊張,就是去一趟,此事總要商量個說法,好頒布詔書,給百姓們一個說法不是?”
拾京對裴雁陵道:“王叔……他是你父親。”
“我知道。”
裴雁陵半點波動都沒有,說道,“你認到我們侯府的時候,我娘就告訴我了。她打一開始就認出我父親來了,燒了臉她也能認得。”
南柳還在呆滯中。
拾京和裴雁陵聊了起來,兩個境遇稍微有些相似的人,交流起了現在的感想,拾京問她:“你什麼感覺?”
“大家都不容易,你呢?一下子從最不可能和公主修成正果的人到……成為最不可能的人,什麼感覺?”
拾京說道:“沒什麼區別,阿爸換了個名字的墓躺了進去而已,這件事很重大嗎?”
“可能對他們來講,算是很重大吧。”
“沒感覺。”拾京誠實道,“反正我和南柳早就成婚了。”
南柳終於從驚愣中回過神,收好詔書,說道:“拾京,跟我來,去見我母皇。”
皇帝躺在床上,額上搭著熱帕子,雙目出神地望著遠處。
南柳規矩行了禮,讓拾京先等著,自己上前來,坐在床邊,無言望著母親。
封晚雲斜她一眼,說道:“封地給你了,你看看,滿意嗎?”
“母皇你……”
“即便有二十三封詔書,我這位置坐的名正言順,但今日朝堂之上發生的事,將會讓我千古留名……荒唐之名。再沒有比我更可笑的皇帝了……處心積慮,戰戰兢兢,快死時,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都是白辛苦……多大的代價啊!帝座之路,荊棘踏平。犧牲的,埋葬的,都躺在這條路上,到頭來,都是白白犧牲……”
“娘……”
“南柳,你長大後,總是不聽我的話,我同你說不了幾句,就會爭吵起來……你是不是覺得,你母親,是個殘酷冷血之人?隻看重江山社稷,隻知道政務大局,沒有半點溫情?”
南柳愧疚不已:“我沒……”
皇帝笑道:“你說過,你忘了。”
她扭臉,指了指一旁乖乖站著的拾京,說道:“你為他,跑來同我吵,哭著對我說,家國大義與冷血無情隻有一線之隔,母皇隻對江山有一丁點溫情,不知何為感情……”
南柳想起,她是說過這樣的話。
皇帝要下婚旨那天,她又急又氣,就把話說了出口,她記得當時母皇的表情變得十分可怕,摔了東西讓她滾走。
“我如何能沒有感情?坐上這個位置,你就知道,感情這種東西,深藏於心就好,顯露出一分,就會有一分的無能為力,那是煎熬……”
皇帝伸出手,南柳連忙將她扶起來,皇帝坐了起來,一手捂著帕子,閉上眼,疲倦道:“你做不了帝王,你和先帝一樣,不是情太多,而是隻重情。也好,你不接帝位,朕也能踏實閉上眼。”
南柳像是撒嬌一樣,軟軟叫了聲母皇。
“朕把能給你的,都給你了。”皇帝起身,緩緩說道,“南柳,做你願意做的事去吧。”
南柳微驚。
皇帝說:“封澤比你強多了,身子骨也好,以後絕不會像你一樣迷迷糊糊。”
南柳笑了起來。
皇帝拍拍她的手,說道:“去瞧瞧你父君。”
她走過來,對拾京說道:“你這個名字,朕就直接加了姓,刻在了金冊上,有些倉促,你滿意不滿意,都換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