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柳驚訝的不僅是母皇突然把拾京度了層金封了個王君給她, 還有那個承襲王爵。
大同的王爵隻有一個, 就是昭王。
昭王薨, 才會有‘承襲’王爵一說。
昭王去世了?顯然不是。
母皇送拾京的封號為‘還’, 這個還字, 無論是乍聽到還是細品, 都讓南柳匪夷所思, 不敢相信。
難道早朝時出了事情,母皇削了裴古意的王爵,承認了拾京的阿爸, 要以皇族禮給他下葬?
……真的?
怎麼會?
可除此之外,南柳想不到其他理由。
回宮的路上,南柳沉默了好長時間, 才開口對拾京說:“拾京, 你可能……是要認回父親了。”
拾京一直在狀況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可能是跟南柳在一起後, 沒遇到什麼好事, 所以, 南柳跟他擺出一副談正事的表情, 要對他說些什麼時, 拾京下意識的是害怕。
他呆了好久,才慢慢回過味兒來,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
南柳小聲說道:“已經不是不可能了……拾京, 可能是真的。”
實際上, 今日的早朝,南柳差不多猜對了,盡管細節不同,但結果是相同的。
一開始,早朝照常,軍事政事民生工程,以這個順序,像往常一樣順利進行著。
其實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不久前,皇帝突然列出閣臣陸笑汝三十七條大罪,革職抄家,陸家的門生受牽連者眾,降職調職,三品四品的朝臣一下子少了很多,朝中動蕩過一陣。
直到今天,餘波仍在。不過,大體上倒是穩定住了,現今站在朝堂上的,一半都是新麵孔。
皇帝看著下頭站著的文武大臣們,鬱鬱歎了口氣。
她做不來什麼千古明君,她用盡全力後,得到的僅僅是還算安穩這樣的結果。
對於改朝換代的第一任皇帝來說,她無疑是失敗的。
但她煩躁的不是這些。
而是那些個無能為力。
先帝留給她的二十三封詔書讓她終於坐穩了帝位,可以稍稍放開手,清理一些之前她不敢動的朝廷隱患。
可是有些事情,她還是無法彌補。
早朝近尾聲,帝君宣布了前朝皇帝近臣裴古意的葬禮安排,詢問皇帝的意思。
皇帝深吸口氣,無奈道:“就照這個辦吧。”
皇帝默默歎息,她心中難受不已,因二十年前的帝位更迭,她那一步踏出去,便不可再更改。
身後走過的路是錯位的,班堯死了,因她之故,他不能以王族之禮安葬,她無能為力。
封晚雲站起來,有氣無力說了句退朝,身形蕭索,正要離開,聽到一陣咳嗽。
封晚雲挑起眉,這一般是昭王要說話的前奏。
坐在輪椅上的昭王咳嗽完,說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他臉上早已僵硬的看不出表情,然而就是這張僵硬的臉,讓封晚雲卻有種預感,她說:“殿下請講。”
昭王把蓋在膝蓋上的毛毯拿開,阻止了要來幫忙的人,慢慢跪了下來。
封晚雲袖中的手緊緊握著,盯著他看。
“罪臣裴古意,今日向陛下和諸位賠罪。”
大堂上安安靜靜,空氣仿佛凝固了。
柳帝君慢慢放下手中的奏折,和封晚雲無言對視一眼。
被火燒過的臉僵硬著,緩緩說道:“罪臣當年因一己之私,冒充昭王至今……”
“停下,不要說了。”
“期間因怕被人拆穿,與奶娘串通好,在朝堂之上欺騙……”
“停下來!”
封晚雲怒拍桌:“朕讓你住口!”
“罪臣騙了皇上,騙了天下百姓……”
封晚雲急怒攻心,眥目道:“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柳帝君忽然接道:“並非你的錯,是我……”
封晚雲大驚:“柳書名你!”
“是我開口叫的你昭王殿下,當時我的老師馮翔已經偽造好了四臣攝政詔書,如果你不是昭王,隻要他宣召,那天在場的,包括你我,都要死。你不能不是昭王,所以我叫了你昭王殿下,裴大人,如果有罪,怎能讓你一人承擔。”
柳帝君說完,摘下玉冠,慢慢跪了下來:“這些,我都知情。”
封晚雲怒極反笑,笑著掃袖,桌上玉璽茶杯落地,稀裏嘩啦,碎片四濺。
她說:“都瘋了!”
她甩袖走人,裴古意竭力喊道:“陛下,那棺木裏躺的才是昭王殿下,拾京那孩子是昭王的親子,罪臣死前別無所願,隻想把罪臣欠的還清……臣在這個昭王之名下煎熬了二十多年,他不回,臣以此紀念他名,可他回來了,罪臣還有何顏麵頂替昭王之名占他之位,令他不得安眠……拾京因身份所累,無法與公主成婚,如今昭王已去,罪臣實在無法占用此位,令昭王親子在京中無立足之地,與公主兩情相悅卻無法促成姻緣……”
幾個前朝老臣默默垂淚,皇帝折返回來,慢慢走過來,卻不知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