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極力勸說下,老栗終於決定辦個部門聚餐。原本我的計劃是AA製,可老栗說,老爺們兒出來甭差事兒,所有消費他兜著。我看出,其實他也早想和部門同事聚一聚,但苦於開口。
既然是老栗消費,就甭替他省錢。我對同誌們說,爭取今晚滅掉老栗幾個月的積蓄。可因為天氣實在太熱,吃不下什麼東西。於是在聚餐結束後,我又慫恿同誌們要求老栗請客唱歌。老栗爽快地答應了,隻是在路上,他不停地踩我的腳,估計鞋子都快被他踩爛了。
喝了好多的酒。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KTV。因為我唱歌實在太難聽,難聽到一首歌沒有唱完就被趕了下來。老栗唱了一首《小白楊》,正經的軍隊歌曲,評價也不是太高。秦雪的歌聲倒是非常讚,她喝醉了,嗓音有些啞,唱出的歌聲特像“汝愛之罪”的女主唱。
“看哪!看哪!我又是一百分!”秦雪興奮地喊道。
我對著秦雪的背影笑著。真好,那麼嬌小的身影竟能在人群中脫穎而出,我為她自豪。但她並沒有注意到我,隻是與同事們笑著,打鬧著。
我有些暈,走出包房,站在窗邊,打開窗戶。外麵燈火輝煌,但可以看到月亮。用手遮住燈光,甚至可以微微觀察到星星。
“你,不去唱歌幹什麼呢?”老栗走過來。
“看星星呢。”我說。
“哦……”
他站在我身邊,抬頭凝視夜空,點燃一支煙。
“能看清楚麼?”他問。
“看不看得清楚不重要。隻要心中有星星的方位。”我答道。
“唔,這個我不大懂。喲,那一顆挺亮。”
“嗯,還可以吧。據說,夜晚天空中最亮的星星是天狼星。”
“在哪?”
“我不知道。應該在南方吧?那裏有一顆獨立的星星非常亮。沿著那顆星,可以看到獵戶座。”
“哦。對了,咱們的方向朝北,隻能看到北極星。北極星永遠指向北方?”
“是的。夜空中所有星辰幾乎都是隨時間季節而改變方位的,隻有北極星永遠不變。”
短暫的沉默。老栗看著夜空,嘴裏噴出的煙被窗外的風帶走。
“計劃提前了,我想在十?一之後辭職。”他淡淡地說道。
“啊?為什麼?”我扭過頭。
“打算在老家多住些日子。”
“不,我是問為什麼要辭職?”
“這裏不需要我了。太累,該休息了。”
“那你家人怎麼辦?孩子還在念書。”
“沒關係。公司有我的股份,分紅的錢能在北京過得很好。我隻是放棄了對權利的執著。我有些積蓄,離開這裏,我想弄台出租車開……”
“喔?”
“閉塞得太久啦……我想我應該從事一些服務行業,學會與人交往才對!”
“哦,不過你開車速度太快,得注意點……”
我並未覺得十分驚訝,畢竟老栗到了這個年齡段,他的精力已經不允許他像年輕時代那樣奮鬥下去了,可他又不甘心看著後輩一個一個超越他,所以幹脆不爭了。
“工作上的套路都掌握的差不多了吧?”
“我呀……還是覺得不太行……”
“不行也得行!”他嚴厲地說。
“哼……”
一聲歎息……回想起跟著老栗的日子,簡直是一場噩夢。幾乎每日都要挨他的罵,受他的氣,他拽著我的衣領推推搡搡,甚至有幾次差點動手打我。這些,我都忍了。他把最累的工作分配到我頭上,晚上把我鎖在辦公室裏加班,我每天不但要完成他交給我的超額分量的工作,還要抽出時間替他處理事務。這些,我也忍了。
到如今,他要走了,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可是,心底的寂寞與無奈,卻排山倒海地湧了上來……
“你走了,以後我可要寂寞了。”
“是嗎?你能這樣評價我,真是榮幸。”
“如果能再在你手底下幹上一年的話……”
“沒有‘如果’!”他說。
“是啊。不過我還沒說完呢,”我笑起來,“如果再跟你混一年,恐怕咱倆不是你瘋掉,就是我瘋掉。”
他也笑了,用胳膊肘頂我的肋骨。
“我的傷已經好了,頂也沒用啊。”
“我知道。走吧,去陪你的天狼星唱歌去。”他轉過身,往包房裏返。
“天狼星?”
“屬於你的最亮的那一顆。秦雪。”
“我們隻是朋友。”
老栗沒有回頭,他已經走遠了。
返回包房時,我看到秦雪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椅子上。幾個同事慌慌張張在她身前身後忙活著。我有些愕然,剛才我出去的時候,明明還神氣活現的啊。有人提出撥打120救護車,卻被老栗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