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昨晚唐寧是何時離開的。她走之後,我爬上床,在冰冷的木板上蜷縮了一個晚上。
清晨,我從床上起來,坐到椅子上麵,思索今後該怎麼辦。
北京肯定不能再呆下去了。我把額頭抵在桌角上,腦子裏麵渾渾噩噩。我必須離開這裏,回家。往後的日子該如何去過,自己心裏也是一片模糊。
我想到,今天古慈還約了我出來聊天。很遺憾,今天不能再去見他最後一麵了。我打定主意,先去車站,再次訂購火車票,票訂在周一,這樣可以保證有座位,又不會太擁擠。買完車票後,在站前的旅店先訂一間房間,今天晚上就睡在那裏,到了明天,誰都找不到我。
我站起身,看了一眼行李與箱子,試著拎了一下,很重。它們的重量仿佛在一夜之間陡然增加。似乎還對這裏的一切充滿眷戀。
真是淒涼!沒有歡送會,沒有什麼告別儀式。就這樣孤零零地離開,一如我孤零零地來到這裏一樣。當初我第一次踏進這片土地時,心中積蓄了何等高昂的雄心壯誌。而如今打算離開這裏的時候,心中又積蓄了何等綿長的悲痛絕望!我又能去恨誰呢?我又能去恨什麼呢?
我整理一下衣服,最後打量一下這曾經住過的小屋子,然後背起行李拖著箱子走出房間,把門鎖好。我沒有乘電梯,而是背負著這麼多的重物走下樓梯。箱子撞在樓道的牆上,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
背著這些東西,一直把它們拖到大廳,我累得頭昏眼花,肋骨在隱隱作痛。把它們放在公司大門口,坐在箱子上休息一下。沒多久,唐寧吃過早飯從外麵回來了。
我坐在箱子上,她站在我麵前。
短暫的驚訝之後,我對著她歎息一聲。
“你……你要去哪兒?”她的聲音有些氣短,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
“回家。”我回答。
“不行!”
她走上來接我的行李,我連忙站起來攔住她。我們撕扯一番,她執拗地把我的行李往回搬,我好不容易把她拉扯住,緊緊攥住她的手。
“聽我說,”我極力掩飾自己的感情壓低聲音開口:“我不能再呆在這裏了,我必須回去。”
“你不能走!跟我上樓,我有話對你說!”她倔強地試圖掙脫我。
“沒什麼好說的了,這一回真的對你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讓我傷透了心。”
我平靜地說道。唐寧呆住了,隻是看著我。我不能理解她怎麼會沒有體會到此刻我心中的絕望。我對著她落下眼淚,但馬上扭過頭去把眼淚擦幹淨。
“沒事兒,唐寧,我不恨你,真的,一點都不恨你。以後你一個人呆在這裏,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啊……”
我還想對她說幾句話,但不爭氣的聲音在不住地發抖。最後,我輕輕把她推開,像個蝸牛似的扛起行李離開公司,留下唐寧在原地。
在出租車司機的幫助下,我在站前租到一間價格比較便宜的房間。付了房費之後,我把行李和箱子放置妥當,走出旅館。在這期間,唐寧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給我,我拒絕接聽。為了避免唐寧再打電話過來,我把手機關掉。
我在王府井大街茫然地走著。恐怕今後不會再有機會走在這裏了,在書店,我買了一本傑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走出書店,我看著大街上麵低著頭行色匆匆的人們。有中國人、外國人,黃皮膚、黑皮膚、白皮膚的人們走得急急忙忙,總有無數的牽掛與執著在主導著他們奔向前方。
同他們相比,我卻顯得格格不入,形單影隻。
我來到車站,訂購了火車票,盡管是明天的火車,但我還是走進候車室裏麵,找個位置坐下。
我坐在候車大廳裏麵,廣播員的聲音在大廳裏麵不斷地響起。我抱著那本《在路上》,看著一群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前赴後繼地重新奔向五湖四海,想到我的最終歸宿,想到此時獨自留下來的唐寧,欲哭無淚。
此時此刻,早上那一幕極為清晰地浮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唐寧究竟打算對我說些什麼,也不想知道。在最後這段日子裏,她玩得很開心。她一直都是輕而易舉地翻弄著我的感情。最後,在她的努力下,終於將這一切徹底顛覆。我知道,她此時必定會後悔萬分。我想起我們從前的時光,我想起我們一起工作著的時光。那時候我們多麼幸福啊!為什麼偏偏要把這一切毀掉呢!即使在最後,她依然任性地試圖用她那不可一世的威儀來挽留我。我不能恨她,也沒有辦法原諒她。隻能在心裏祝福她可以在這裏過得快樂。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