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玉簡裏的故事:

(簡易覺得看和自己同名同姓人的故事,有點兒羞恥感……)

……

揚兒見母後大有不講之意,忙催促道:“其五呢?母後快說啊,兒子等著呢!”

“揚兒,人生切不可‘貪’。很多東西是需要你自己去領會銘記的;很多東西適合別人,卻不一定適合你。人生本就是一個尋覓的過程。隻有你自己深入去尋覓、去體會了,人生才會有趣味和意義。······今兒母後也乏了,就再給你說最後一點,剩下的,日後揚兒再和母後探討,如何?”

“恩,好!······母後,揚兒給您捶捶肩!”揚兒就著姿勢,掄起小拳頭,一下一下地捶著,別說還挺有勁兒。簡易看著邊給自己捶肩,邊揚起甜甜笑臉的討好自己的兒子,心中暖洋洋地。

“最後啊,母後想告訴你:人‘可以不要麵子,但不可無尊嚴’······譬如說,兩國交戰。作為君王,也難免會遇到險情。這時,這個君王,就應當分清形勢:若有機會逃生,並且你的逃,不會喪失國格,也不會讓你的子民因你的生而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那麼縱使是丟些麵子,也是必須要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若是你的逃跑殃及子民,丟失王朝的尊嚴了,那麼你就該做個真正的男人,和你自己的國家、子民共同進退!······”

簡易看著神情像是已經被自己說暈的揚兒,笑笑道:“恩······具體來講:若是一個君王落入敵手了,他該怎麼辦呢?”聽到這兒,揚兒緊張地瞪著眼睛,認真地聆聽,那小拳頭卻依舊無意識地有一下沒一下的捶著。

簡易拉住他一雙小圓手,道:“能活命更好——等待時機,反戈一擊;但決不能因想活命,而做出有辱國家體麵、有辱君王尊嚴的事開!······有是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也是一種尊嚴。······母後說得可能有些拗口,很多事情等你看得多了,就明白了。但你必須清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子應正直卻不死板,靈活卻有原則,懂得變通卻有情有義,謙虛謹慎卻不失傲骨;真誠卻不失心機;遠奸佞近賢人,納得百川、聽得逆言、容得下不同意見之人,明知果敢、隨機應變。’——惟有如此,才會更好的保住尊嚴。”

“哦~~”揚兒呆呆地點頭應聲。

“將來,無論是你的哪個兄弟成為君王;母後都希望你能夠脫離廟堂,去尋找自己的自由田地。——但這決不意味著:國家有難,你可以袖手旁觀。······因為將來無論誰做皇帝,這江山對於你來講,你都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

“恩,······母後今日之話,揚兒一字不落的記下了。······可是,母後,您是不是不喜歡揚兒做太子啊!”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母後,隻是盼著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事情,母後都支持你!畢竟,你的人生還是要你自己去走完的。······隻願你能記住:做人,就要做個堂堂正正、無愧於天地,無愧於良心的頂天立地的‘人’。”

“好!······”揚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

“娘娘,有人送來信。”鄭姑姑雙手捧著信遞上,順便接過昏昏欲睡的揚兒。

簡易輕輕拆開,即刻一股幽幽的百合香氣撲鼻而來。隻見素雅的紙箋上畫著一支空穀百合,百合左下方,寫著四個娟秀俊逸的小字。字為:靜一,凱旋。

“是她?”簡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飄逸的身影。她猛地起身,拉住鄭姑姑的胳膊,道:“姑姑,先幫我照看著揚兒;我且去去便回。”吩咐完,便飛快地跑出殿門,也不管身後的疑問聲。

憑著直覺,簡易轉到後殿花園處;便見假山旁,有一個如百合般的女子背朝她站著。

清秀、飄逸——這是簡易第一次見她時所想到的。從此,每當見到她,簡易都會想到:“含露或低垂,從風時偃仰。”

她總是靜靜地笑著,好似非世中之人;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曾經,她笑靨如花道:“心若自由,縱身處樊籠亦逍遙。”

“你便無欲無求?”簡易如是問。

“是人,便有欲亦有求;我非聖人,焉能超脫?······隻不過我的欲、求,便非在此牆之內。”

這樣的女子應該算是嫻靜的;可簡易總是不解,為何每次見她都能感到一種勃發的朝氣和生命的活力。

(回憶中:)

“靜一,莫要讓他鎖了你的心,隻有心屬於你自己,你才不會痛苦。”

“那你的心便從未給過他麼?”

“給過,隻不過又收回來了。······早已修複、打磨如初了。”她望那天際,神情飄渺迷離。那一刻簡易忽地發現眼前的女子早已深諳世事、出脫塵俗了。

“我也想和你一樣無牽無掛······”簡易有些孩子氣道。

“嗬嗬······”女子隻笑不語。

·····

“靜一,你要堅強些;我在這裏唯一的牽掛便是你呀!”這是簡易生產揚兒昏迷不醒時,耳邊傳來的話······

一次,簡易抱著揚兒去見她;她隻盯著揚兒不放,看得簡易膽戰心驚,不覺連連後退。她見狀,搖頭失笑道:“你別怕,我隻是替揚兒看看相······這孩子天賦異稟,但非凡人——生在這裏,卻是可惜了。”

······

“靜一,我很羨慕你;你有一雙清澈純真的眸子,如水般靈動、如風般清爽。不須練習,便就飄逸。······可惜,這雙眸子也要染上浮塵了。可是,若能由清泉衝洗,應該又能清亮如初了吧?······靜一,我在這裏生存的唯一目的便是做那股泉水。”

(回憶結束。)

“你來了這許久,也不開口?”女子轉過身來。隻見她青色彎眉,美目湎隻。靨輔奇牙,宜笑嫣隻,豐肉微骨,體便娟隻。

“嘖嘖嘖:前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纖羅衣,左右佩雙璜。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端韻,幾個月不見,你竟又飄逸許多。”簡易圍著她邊轉邊打趣道。

“我便說咱們心有靈犀。這可不假吧,你竟能找到這兒來。”端韻拉住簡易的手,像姐姐般摸著簡易的臉,神情中有絲絲憐憫。

“端韻,你這在‘塵帆寺’祈禱半年,連看人的神情都多出了幾分慈悲。”

簡易很不喜歡被別人憐憫——盡管她並非強者。

“靜一,你會平安歸來的;在你回來前,我會每天沐浴素齋,焚香禱告——願天佑你母子平安。”依舊是千年不變的笑容——這也許是一種麵具,但簡易清楚,端韻對自己說的話確是真誠的。

很多次,她都想建議端韻別這樣笑,;但她始終沒有開口。

她懂,即使是摯友,也該留給彼此可以喘息的空間。何況,她說了端韻也未必聽。——這一點上,端韻說對了:她們是同一類人。

“端韻,你為何堅持喊我‘靜一’呢?你知道的,除了你和我三哥外,再沒有人這樣喊我了。”

端韻隻笑笑,又望向天際。

“你想出去吧?抑或者,你從未想來過?······端韻,別這樣笑,真的,你笑得很悲傷。”簡易坐到她身旁。

半晌,端韻開口道:“我希望你能保持初進宮時的狀態,保留那份純潔的唯一。”

“也許,這是答案,但也許隻是端韻心中答案的二分之一。”簡易想。

而後她開口求道:“端韻,我萬一······我是說萬一,隻皇上回來,你一定幫我顧著寫翠衣、金縷和鄭姑姑,好麼?······若是揚兒也能回來,你就多幫襯幫襯他吧!”

“好。······但是,你一定要回來!”端韻起身將簡易摟進懷裏,道:“我、丞相府、風臨鑾裏的人都等著你!”······

······簡易告別了端韻,邊拭淚邊回到裏殿。

進去,就見翠衣、金縷、鄭姑姑端站一旁。揚兒也規規矩矩地耷拉著腦袋做在椅上不語。

“呦,誰這麼大本事,能喝得住你們幾個調皮?”

“是朕!”

簡易打趣著走過去,卻看見宮鴻羽手裏拿著那張信紙,慵懶地半躺在榻上。

她吃驚地半張著嘴呆在那裏,隨後便轉頭向外瞅去。

“別看了,小貴子被朕打發走了!”

聞言,簡易施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哦?皇後何時又開始多禮了?······起來吧!”宮鴻羽的眼眸裏絕對住著著邪惡因子,簡易想到這,又開始提防到。

“靜一?何時朕的夏侯皇貴妃和皇後如此交好?······從‘塵帆寺’回來,連朕都沒見,就跑來和皇後談心了。······你坐下吧,坐下講話。”宮鴻羽稍稍挪開,騰出個空位;他拍拍地兒道。

簡易沒多言,隻走到揚兒旁的凳子上坐下。

“皇貴妃聽聞臣妾將攜皇兒陪同陛下出征,便給臣妾送些祝願來;至於,緣何沒見皇上,想是您太忙碌了,欲見您一麵也是難的。”

“皇後的回答,可真是滴水不漏啊!”宮鴻羽挑挑眉頭,撇著嘴道:“皇後,突然用起謙辭,朕倒不適應了。······還是老樣子的好。”

簡易並未接話,隻心裏道:“嘔死你才好!”

“靜一?可是皇後的閨名之一?朕怎麼從沒聽過?”宮鴻羽手指沾水,在身旁的茶幾上反複寫著這兩個字。

而簡易的思緒又飛回了十五年前:

······丞相府的書房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手揮墨毫臨摹著。身旁的小女孩兒卻一直搗亂。

她拉著高出自己三個頭的少年的衣襟道:“好三哥~~,你陪人家再玩會兒啦······”

少年實在拗不過妹妹,便半蹲下,對女孩兒道:“易兒乖,你也練練字啊,可好玩了!”

“真的?”小女孩兒充滿懷疑地問。

少年對著妹妹露出一個無害的純淨笑容。

“那好吧!······不過人家練什麼好呢?”女孩兒托著下巴問道。

“就寫‘簡易’這兩個字吧!······練字,就要先練好自己的名字呦!”少年老成的建議道。

“不要!······哼,爹爹都不給人家起‘字號’,那易兒也不要練爹爹給起的名兒!”女孩兒嘟著小嘴,跳做到椅子上。兩條腿因觸不到地麵而來回亂晃。

“那三哥幫你起個‘字號’如何?”少年拉過凳子,坐到女孩麵前,寵溺地道。

“好啊,好啊!”聽到哥哥的話,女孩兒興奮地忘記了剛剛的氣憤。

“起什麼名兒好呢?”少年拍著額頭,忽抬頭見書案上放置的《莊子》。靈感一現,他高興地對著女孩兒道:“易兒,你覺得‘靜一’如何?”

“‘靜一’?”女孩兒皺著眉頭,品位這個字號。

“對!‘靜一’:恬靜而專一。《莊子·刻意》中講:‘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而且和你的名字‘簡易’的含義也很相符呦!”

“真的耶!”女孩兒興奮地跳到地上,跑到書案前,拿起筆,昂首挺胸道:“就她了,‘靜一’!”

······從此以後,“靜一”這個名字深深地埋在簡易心底。······

······

“皇後?······皇後······皇後!”宮鴻羽的喚聲將簡易拉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