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日,農曆正月初八,我此時此刻正躺在家裏的床上,而不是躺在陳紹華的家裏。或許是因為很久沒有在自己的家裏過夜了,又或許是我在心裏從來都沒有把這裏當作是自己的家,總之,昨晚我睡得很不踏實,一直到早上四點鍾左右的時候,我才昏昏睡去,而大概在早上八點鍾左右時,我就被自己手機的來電鈴聲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的用手在身邊亂劃著,找到了自己的手機,仍舊閉著眼睛,按下接話鍵,心裏在想著,到底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
[喂,誰啊?]我說。
[學羽,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我猛的睜開眼睛,然後緩緩的坐起身。
[夏陽?怎麼了,這麼久沒見,聲音怎麼變得這麼沙啞?]
[有空嗎?出來和我見一麵吧,過兩天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
[出來再說吧。]
[好,那我們過會兒在我們三個人平時去的那家快餐店見吧。]
[還是找個能喝酒的地方吧,我想喝點酒。]
[那就去我們三個人平時去的烤肉店吧,不過現在是早上八點,你確定你要喝酒?]
[你快點來吧,我等你。]
夏陽剛把話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我放下電話,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手中的手機,才終於明白了過來,原來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我在作夢,想到這,我趕緊起床穿衣服,然後開始洗漱了起來。
我一邊刷牙一邊在想,夏陽這麼早約我出去,到底要和我說什麼事?他說要離開,但是為什麼要離開呢?他要去哪?帶著滿心的疑惑,導致我在洗臉或者上廁所時依舊在思考著這些問題,卻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我索性也不再去想了,隻是加快了洗漱的動作,穿起衣服,戴上帽子套上手套,下樓打了輛出租車,前往我和夏陽約好的那家烤肉店。
不過也不知道我們這麼早去喝酒,那家烤肉店會不會開門。
坐在出租車上的我隻用了大約五分鍾不到的時間,就來到了我和夏陽約好的那家烤肉店,這時候這家店才剛剛開門,正在收拾店裏的東西準備迎接中午時客人的上門,這個時候我的到來還是讓他們感到有些驚訝,但估計他們也不是完全沒遇到早上就有人進來店裏喝酒的情況,所以也隻是略微驚訝了一下而已。
[你們店開了嗎?現在開始營業了嗎?]
[我們開始營業了,不過拌菜的師傅還沒來,我打個電話讓他來,過會兒就會到了。]
[沒關係,我不急。]
和這家店的老板娘說完這些話之後,我就在我們三人經常坐的靠窗口的座位上坐下,等待夏陽的出現,而在我坐在這裏不到五分鍾之後,夏陽也到了。
夏陽進來時,我差點沒認出來他,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夏陽的胡子留得這麼長,看起來像四十歲的人,他的頭發也變得很長,而且人又瘦了很多,整個人都顯得很憔悴。但是這些都不是夏陽身上變化最大的地方,他變化最大的地方是眼神,曾經清澈的雙眼變成了灰色,暗淡無光,毫無光彩,如同他的靈魂已經死去了一般。
[夏陽,你怎麼給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發生什麼事情了?你知道嗎,我剛剛差點都沒認出來你,我還以為……]
[我媽去世了,在除夕夜那天去世。]
夏陽用著平和的語氣這樣說道,讓我一時間甚至都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這個消息的真正含義。
[夏陽,你,別太難過……]
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應該說些什麼了,我無法想像夏陽這些天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的,剛剛得到的親情,卻又在不久之後立刻失去,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此時夏陽。
[你不用費心思去想怎麼安慰我了,想幫我的話就陪我喝酒吧,後天我就要走了,我老媽說她這輩子還有很多地方都沒去過,我要帶她去,你知道的,就是帶她的骨灰去,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
說完之後夏陽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後天就走,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大概在畢業前就會回來吧,畢竟我還要領畢業證的。]
夏陽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們彼此都變得沉默,因為此時的我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去回應這變幻莫測的人生,這殘忍的人生,這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生。
烤肉和燒酒很快就上來了,負責拌菜的師傅還沒來,老板娘說那個師傅昨晚喝酒喝太多,直到現在還沒起床。我說[那就讓師傅多睡會兒吧],因為一個人好不容易把自己灌醉了,好不容易可以不去理睬這個世界時,這個時候如果你把他又拉回到現實的世界中來,這是非常殘忍的一件事情,這個世界對我們每個人都已經很殘忍了,所以我們這些被害者,就不要再去彼此殘害對方了。
我和夏陽不停的在喝酒,肉卻吃得很少,一杯接一杯的喝,我們有時候會聊上高中時我們三個人幹的傻事,然後就哈哈大笑,覺得那時候我們三個人還真是要多傻有多傻。可能當時陳紹華這個有心機的家夥還不像我和夏陽這麼傻,可過了這麼多年之後,我們卻變得更加傻了,而且第一個做出傻事的人就是陳紹華,這還真是世事難料。
當酒喝到一半時,負責拌菜的師傅終於來了,他給我們拌了幾盤小菜,其實喝酒還是要有小菜搭配的,當我夾到第一口菜的時候我這樣想著。
[夏陽,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這次你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如實回答我,不要給我打馬虎眼,聽到沒有。]
我這時放下筷子,這樣問夏陽,夏陽點了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