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錦驚愕,如雷霆入耳,半晌沒有反應。馮公公又叫了聲“徐育辰之女徐文錦近前麵聖!”她才站起身來。立時無數目光射過來,好奇打量的,驚訝羨慕的,幸災樂禍的。徐夫人緊張萬分,不知所措。文錦朝她安撫一笑,正正衣衫,一步步朝前台走去。
張良娣那番舉動台上諸人有目共睹,應天帝又金口玉言讓近前麵聖,如此連李瑞溟也凝神迎視來人。隻見她十八九歲,豐姿綽約,亭亭玉立。穿一件淡藍色薄紗長裙,腰間配一條白玉雙扣結,頭梳成飛天髻,發上簪幾隻珠釵,戴一朵白菊,便再無其他飾物。麵上娥眉淡掃,脂粉略施,極素雅清淡卻盡顯麗質天成。好一個神清骨秀的女子,沒有劉青鶴的熱烈奔放,也沒有蘇玉容的婀娜明豔,卻自有一股清醇氣度,如流水,似月光,淡淡的,緩緩的,沁人心脾,潤化無聲。
文錦踩著心跳行至台上,手心冒汗,麵上卻從容淡定。款款下拜行禮,應天帝命她起來回話。文錦悠然謝過,大方起身,毫無扭捏姿態。
應天帝仔細打量一番,笑道:“不愧是徐愛卿之女,頗有他的風骨。”說完眼睛眯起,似憶起往事,良久才慨歎道:“想來朕與徐卿對弈時曾見過你。這一晃,該有十餘年了。”
文錦心內大驚,仔細回想,偏偏沒有印象。幸好應天帝並未多提,改口問她家中近況。文錦忙端正神色,一一回稟。
應天帝聽說她們變賣府邸遷往城郊,不由心生憐憫,說了幾句關懷撫恤的話,又問有什麼難處需朝廷解決。
文錦心內感激,語氣卻依舊不卑不亢,“庭院不大,足以棲身,田畝不多,衣食無憂。慈母康健,無病無恙,幼弟頑皮,繞膝承歡。所謂知足常樂,臣女再無妄求。”
“好一個知足常樂!”應天帝由衷慨歎,打量她的眼神就多了份激賞。片刻沉吟之後,竟金口一開恩賞宮綢兩匹!如此,自是越過劉青鶴幾個。
台上台下一陣竊竊私語,聽到內情的說皇上體恤故臣遺屬,沒聽到的自然生出種種猜測。
一心想讓她出醜的張良娣大著膽子嘀咕了句,“什麼知足,竟擺清高架子。”
皇後聽了,生怕觸怒聖顏,急急瞪她一眼。
文錦仿佛充耳未聞,款款行禮,真誠叩謝。
皇後見她仍是這般寵辱不驚淡定自若,笑問道:“今日德妃壽誕,別家女子都登台獻藝。你可有才藝展現?”
文錦稍一猶豫,笑著回道:“蒙皇後娘娘施恩,得以參加壽宴,又蒙陛下體恤,未功受賞,臣女自是肝腦塗地無以為報。無奈自己除了針黹女紅,其他才藝具不精通,不敢辱沒聖聽。若德妃娘娘不嫌,臣女幾日前剛繡好一枚香囊,還望娘娘笑納。”
德妃早喜她進退得宜,一聽這話更想看她女紅,笑道:“你既有心,本宮怎可不受。”
文錦便從衣袖裏拿出繡囊,撐開口掏了下,這才呈上。
來傳接的竟是舞陽公主,她低頭看了看繡工,滿意點頭,親呈給德妃過目。
德妃見那繡囊花樣獨特,針腳細密。內有諸多夾層,好看實用。正要誇上兩句,誰知張良娣那裏又發起難來,說文錦大不敬,竟將用過的東西送給德妃。皇後也皺眉道,“這就是你的誠意?”
氣氛陡然不同,文錦連忙下跪。德妃想起她剛才似掏出些東西,便問道:“你都用這繡囊盛些什麼?”
文錦略一沉吟,緩緩攤開手心,“這繡囊確實是新做的。今日梳洗時家母落了些頭發,臣女便順手收在了裏麵。”
德妃見那手中一縷灰白發絲,心更加柔軟起來。“你母親可是落發厲害?”
文錦點頭,“每日梳洗總會落下一些,臣女因此有了這個習慣。”
德妃深深點頭,起身對應天帝道:“這是臣妾今日收到的最好禮物。”
應天帝見她眼角微潤,想起三十年風雨相隨,她膝下竟無人相伴,不禁愧由心生,對舞陽公主道:“你在宮中久住幾日,多陪陪你母妃!”舞陽連忙稱是。
德妃大喜過望,連連謝恩。見徐夫人在台下焦急等候,請命讓文錦回去。
帝後皆允,文錦一一拜謝,快步回還。
德妃見她母女二人牽手相笑,心滿意足的說自己乏了。應天帝便罷了壽宴,眾人叩謝聖恩,各自打道回府。